柳菁英翻看几页,顿时内心掀起惊涛骇浪,季厅长勾结叶子强的诸多铁证赫然在列,不仅如此,文档中还包含许多其他隐秘,相应案件无一不指明,季厅长多年来滥用职权,徇私枉法,草菅人命——可谓是恶贯满盈,无法无天!
而最让柳菁英内心无法平静的是老冯头……老冯头即是冯元庆,当年绿蛇集团诱杀警员一案,他是真正的内鬼……按文档中的所述,远在九年前,老冯头娘舅换心手术缺少供体,叶子强就以此为契机,奉上巨额贿赂。此后年间,老冯头不仅收受贿赂,同时在外包养数名情妇……柳菁英的记忆中,老冯头行事端正,与妻子相濡以沫,膝下育有二子,家庭和睦。警局内部多次审查,从未现任何蛛丝马迹。
季厅长留意柳菁英表情细微的变化,平静道:“六年前那件案子,我本意是敲打敲打叶子强。没曾想到他早就买通你们局里的冯元庆,给我弄出一个大案。”
“学生愚钝,不知老师有何用意?”柳菁英内心从容不再,表面依然强作镇定,事件的展已然出乎她预料之外。
“你和你儿子的事,没人会知道。你若不放心,资料可以带走。”
柳菁英沉思片刻,面露浅笑,起身将文档放回办公桌上,“老师不用试探学生。学生只要方雷,若是老师方便,可否将何慧丽一并交给学生?她也和我儿子有一段情缘呢。”
“你能杀人?你会杀人?”季厅长略作停顿,拿起u盘交到柳菁英手中,背身走到门口,“我的事,你干不了。方雷可以交给你,何慧丽不行。回去过你的生活,这里不是你的世界。”
“希望你能尽到一个母亲的本分,不要害了孩子。”他拉开房门,“思远,送她出去。”何思远带人进入房间,独自走近季厅长身旁耳语几句,季厅长淡然道:“无妨。那些军人将那孩子带走,应该是在确保他的安全。”
“老师,您说的孩子……是我儿子?”
季厅长缓缓点头,“放心,他们是你父亲的人。按我的估计,最多等到明早,他们就会撤走。”
……何思远驱车前往斯嘉蒂会所途中,柳菁英坐在副驾位摩挲着手中的u盘,若有所思的看着何思远。
根据事先调查,季厅长一方在此前大半年内有数次针对王氏集团的栽赃行动,全部被王家的后台,凌雪的舅舅省长胡成一所化解。按照柳菁英的理解,季厅长利用叶子强一案对付王氏集团,本质上,可能涉及到沪江官场高层的权力之争。
她原计划出卖凌雪以取得信任,再想办法激化两方内斗,从中搅局,伺机拿到官匪勾结的切实证据。
柳菁英目光中混杂着些许混沌,任凭她计划周密,作了诸多预想,也没有料到季厅长会直接交出他与叶子强勾结的铁证……此外,柳菁英暗中气恼,季厅长自始自终未提放人之事,他就如此笃定自己不会做出疯狂的举动?他凭什么相信自己不会把那些人脑袋都砍了,挂在公安局大门口?我连儿子都敢日,还有什么不敢干的?
何思远注意到柳菁英的目光,瞟了一眼u盘,开口道:“罪证也好,把柄也好,类似的东西有很多用处。不过更多时候会引火上身。”
柳菁英嫣然而笑,“听学长这话的意思,是在敲打我?”
何思远转头看向柳菁英,冷漠道:“我是说有你父亲的背景,没人敢威胁你。
拿住你的把柄,反而成了我们的毒药。厅长交给你手上的东西,是为让你安心。”
柳菁英目视何思远,笑而不语。何思远与她对视良久,沉眉问道:“柳菁英,你想说什么?”
她抬手往车窗前一指,“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清晨的凉雾中,柳菁英一个人坐在公园湖边的长椅上。四周草木葱郁,树梢间雀鸟啼鸣,翠绿色的湖面静如明镜。安详的景色倒映在清亮的双眸中,柳菁英不知道清澈的湖水下掩盖了多少泥泞,就像是自己,就像是季厅长,就像是老冯头。
昨夜她接连接到凌雪和自称胡省长的来电,都是劝她放手,不要再去追查季厅长和叶子强。至于凌雪主动要求与她在此会面,目的耐人寻味。
思虑中,一个清幽的身影破开薄雾,莲莲款步缓缓靠近。柳菁英侧头望去,来人体态端庄秀丽,气质然,民国风格的丹青色旗袍配上精心梳理的髻,散出浓浓的书香门第气息。
“来了。”柳菁英继续目视微波粼粼的湖面,平静问道:“找我有什么事。”
“您不要再查下去,季厅长是好人。”凌雪的声音很文静,清脆的嗓音虚无缥缈,若不仔细听,仿佛与空气中的鸟叫声融为一体。
柳菁英神色微动,暗自笑。退一万步讲,季厅长有任何高尚的目的,都无法改变他与叶子强勾结、草菅人命的事实。柳菁英示意凌雪坐到身旁,“我明白。
你们是好人,我是坏人。”
自己跟儿子乱伦,确实不算好人。我做事也不为正义,只为满足自己。因为我不喜欢被玩弄的感觉,因为我看不惯有人为非作歹,我想让所有伤害过儿子的人付出代价,就这么简单。
“柳警官,我没别的意思……子傑的事,对不起。是我疏于管教……”凌雪轻轻坐下,腰身秀澈,玉颈挺拔,旗袍下的双腿并拢放在一旁,纤纤十指交叉放在腿上,坐姿形容很优雅。
“不用跟我道歉,我不是何慧丽。”柳菁英打量了一番凌雪极为规矩的坐姿,好奇道:“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们胡凌两家出了不少文人墨客,你自己也喜好国学,干嘛不把你儿子关在你家私塾好好管教,非要放出来祸害人?”
“……对不起。我让子傑进普通学校,希望他像普通孩子那样成长……”凌雪黛眉紧蹙,低头看向脚下,神色黯淡。
“呵呵。”柳菁英目光上下扫视凌雪的旗袍装束,忍俊不禁,露齿唒笑:“就像道士入世修心……或者皇帝微服私访?”
凌雪黛眉攒蹙,无言以对。柳菁英收起笑容,亦是无言静坐。两人陷入沉默,凌雪双手渐渐捏紧,似乎心事重重,余光不时飘至身侧,两片粉薄唇瓣微微颤动,欲言又止。
数分钟后,柳菁英耐心耗尽,面无表情站起身:“没其他的事,我走了。”
“柳警官,我想拜托您……”凌雪抬头,焦急的表情似乎在用力提高音调,但声音依然很低,“拜托您劝劝季厅长,请他停手。”
“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柳菁英现在明白,季厅长和胡省长的对弈,不过是借王氏集团这盘棋局,演一出双簧。而凌雪话里的意思,季厅长还有更深的、似乎令她恐惧的目的。
“o2年,滨海港大罢工,季厅长的爱人是组织罢工的工会主席……”凌雪的声音变得更细,拽紧的十指微微颤抖,“当年国企改制,瑞龙国际航运集团入股滨海港务局,是罢工的导火索……那年,厅长的孩子只有十三岁……”
柳菁英心中一凛,低头看向凌雪。o2年季厅长还在沪江公安学院任教,他是在2oo4进入省厅兼任公职,2oo9年开始出任副厅长一职,时至今日,季厅长已经在沪江省公安厅内活跃过十五年时间。对他的家人,柳菁英知之甚少,只知师娘身体抱恙,常年在家休养,关于他们的孩子,还是第一次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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