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南回根本无暇顾及那么多,她努力眯起眼瞄了瞄,选了一匹看起来脚力尚健的大青马,两手抓住夙未的腰封将他提起,随即缓缓在飞驰的马车上站了起来。
男子今日穿着一件乌色及地长袍,素面的底子,上面罩着一层轻薄的纱縠,见风的一刻,那轻薄的纱裹挟着八片衣摆瞬间四散炸开,就像一朵黑色的莲花在这朦胧雾色中安静地绽放。
肖南回的目光仍然停在前方奔跑的马背上,却感受得到手下那具躯壳内传递出的那种内敛的力量。
身在九五之尊,却遇到眼下这种荒唐的情况,本可以不满愤怒、质问呵斥,然而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就算下一刻血溅三尺、伏尸五步,也端的从容。
下一秒脚下木板便向下沉去,失去平衡的前一刻,肖南回奋力一蹬,连带着怀中的人一起,重重落在那匹青马背上。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十数根辔绳尽数断裂,她抽出平弦反手一挥斩断车靷,那厢被射成刺猬模样的马车彻底被他们丢在了身后。
冷风迎面灌来,她感受到夙未的发丝在她颈间搔拨缠绕,这才反应过来他的冠在方才的拉扯中脱落了,后知后觉想起告罪的话来。
“陛下,臣方才得罪了。”
她瞧不见那人的脸色,却听得一阵低低的笑声。
“孤实在是想不到,有生之年竟还能体会这般光景。”
她该说什么?臣荣幸之至?
肖南回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压低嗓子提醒道:“陛下莫抬头,那人还跟在后面。”
这匹马是用来拉车的,除了辔头外并没有配鞍,她只能尽量抓住纤绳控制身体的平衡,然而两人同乘一骑的情况下,她还是不敢夹紧马肚纵马狂奔。
雾气似乎没有凌晨时分那样浓郁了,她仔细辨认着四周的景象,开始以迂回的方式前进,试图甩掉跟在身后的人。
身后的声响忽远忽近,她留心听着,只要声音近了,便立刻调转马头,用急转弯的方式拉开距离。
可这样下去绝不是办法。
她低头查看腰间的焦止香,发现香已经燃到尽头,不知鹿松平的人何时才能赶来支援。
就这一分神的功夫,她猛然察觉到迎面有一阵微弱的风刮过。
平原之上,气流的涌动大都是规律的。只有临近山谷之类有起伏的地方,才会有不一样的气流变化。
鹿松平的作战区在小丘一带,可她方才逃出的方位几乎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那么,还有另一种可能......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猛地收紧缰绳。
衔铁狠狠勒进马嘴中,那匹马高高扬起前蹄,因失去重心而向一侧倒去。
肖南回抱紧夙未借势从马背滚下,将将停住身形,便觉得有什么凉飕飕的、自下而上从她肩头刮过。
她慢慢回头,便见到了这片干枯土地的边缘。
大地怎会有边缘?
当然不是边缘,只是到了尽头。
悬崖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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