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明白一切都要归因于四相鬼阵的惑心之术,但他始终无法挣脱。
眼不见物,脚下更如变戏法般垒起厚厚的积雪。
这下连听风辨位也不能够了,陆向深只能死死锁定那条左驰右突的蟒蛇黑影,抵抗也从寻隙出击渐渐沦为了勉强招架。
陆向深每一次出手前,对方似乎都已预料到他的来招,时而抢攻,时而奇袭,总能游刃有余地化解。陆向深任一拳任一掌,都像是砸在了棉花上。
且双方一旦招式相接,陆向深便觉自己拳尖多了个小吸盘,将其内力源源不断地抽取、剥离。他越是急迫,内力流逝就越快,一阵莫大的空虚感从体内升腾而起,挤占了好胜心带来的昂扬斗志,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的腿脚不约而同感到疲软,开始出现微不可察的颤抖。到后来战栗的频次越发密集,陆向深拳心、后背都叫汗水浸湿,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不着边际的念头。
“要是此刻有把刀就好了。”
尽管南屏刀境威震江湖几十载,与昔年君子剑并称“南北双宗”,陆崛殊却从不让他的膝下独子修习刀法,连入门都不允许。
陆向深不止一次追问过父亲何以如此,陆崛殊的回答总是千篇一律。
“刀行厚重,修炼之人须心性坚忍,方能学有所成。你为人跳脱不够稳重,实在不是练刀的好料子。”
任凭陆向深死缠烂打,老阁主就是不松这个口。他拗不过,又是个不服输的性子,只好向别处求点拨,在陆依山和安陶郡主相继习得霸刀真传的数年间,陆向深拜在八面魔之一的“红颜骨”门下,一手易容妙技练得炉火纯青。
可这些小巧功夫,到底也只是旁门左道,陆向深日常看似嬉笑怒骂的背后,始终暗藏着一个心结——
为什么,为什么不许自己练刀?他从不嫉恨任何人,他只是有一点小小的不甘心而已。
突然之间,一声怪异风啸,破开耳际如潮涌般的混沌,朝陆向深前额精准劈来。陆向深听出那既非拳风,也非掌风,忙侧身卸去一半来势,撤步后又即旋身,攒拳猛击向黑影颈后。
这一招,名唤“白虎醉跌”,是陆崛殊传给儿子的唯一一式,也是教他在绝境中保命的拳法。
陆向深奋身相拼,与那黑影两肩交错之际,青鳞巨蟒两盏碧油油的竖瞳再度闯入视线。陆向深清楚地从蛇瞳里看出了一丝扼腕,他不觉怔了怔。
就是这片刻恍惚,蛇首猝然偏转,迅疾无伦地避开了拳势。跟着陆向深感到腰间一阵钝痛,横摧而来的蛇尾重重掼在他全无防备的下腹——砸实的瞬间,陆向深意识到那仍旧是人的腿脚而非其他——巨大的撞击力令他五脏六腑都好似颠了个个。
“咳、咳咳”陆向深被震开数步,尽管勉力支撑,还是膝一弯跪地,张口见血。
这绝无可能,陆向深不可置信地想,老爹传授给他的绝学,怎会这般轻易就被人洞悉了破绽。
他的揣度很快被一股更加强劲的风脚打乱。半拳半掌的呼呼声里,夹杂着对方运功时骨节的格格爆响,还有一缕细若游丝的铁锈腥气。陆向深心头大震,惊惶中甚而已能感知到暗器划破皮肉的麻辣辣的疼。
他从未如此全方位且真切地与无常相逢一面,前所未有的遭遇令他头脑一片空白。那点困惑和不甘通通被驱赶殆尽,耳鼻心意的迟钝,让陆向深未能留意到几百米外山口冲天而起的熊熊火光。
而数里地外的叶观澜却第一时间留意到了。
深赤色的烟气漫漶在雁行山一座支脉的山口,很快洇染了大半个天空。偏偏在此时,林中草木伏低,从其一片倒的情形来看,不难断定是雁行山口刮来的西北风。
叶观澜心绪陡然沉底——
雁行山一脉东南,所种多为松柏一类的易燃树木,今夜刮的又是西北风。火借风势,树传十木,十树传百株,如此一来“糟了,长陵粮仓!”吕照梁已率先惊叫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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