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天大地大,容督主施展拳脚的机会可也不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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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过亥正时分,天开始丢棉扯絮地下起大雪。
因是今春头场雪,地气将暖,地下半雪半水,像受潮的糖上盖了一层厚霜。刑狱外的甬道湿瀌瀌的,冲呢皂靴踩在上头,一步一滑。
陆依山身着片金缘绣文九蟒袍,外罩石青色团褂补服,带着一名小火者走近。狱卒在外迎着人,便径直带进了最里间的囚室,揖了个礼告退。
烛光微渺,酒香馥郁。
陆依山斟了酒,说:“事出匆忙,酒水备得粗简,你将就着用些。”
杨开背向气窗端坐,连日受审使他看起来更为清瘦,眼底的亮光却未因此被磋磨掉。
他缓慢地反问:“这算是上路酒吗?”
陆依山不言是否,只答:“行前逢霜雪,喝了酒去,身暖心不寒。”
杨开轻笑,如他所言一饮而尽。
“心愿了结泰半,寒也是暖。”他凝视着陆依山眉间一划而过的愧怍,笑道:“督主已经尽了心,不必遗憾。世事的真意,本就在好梦难成。”
头顶小小一方气窗,映衬着雪光,也让屋里显得亮堂。陆依山的眉间郁色在这亮堂里,变得格外明显。
“翻查徽州府积案确有不小收获,张大人的直觉是对的,科场舞弊已成江南沉疴,这些年都被地方官员粉饰得干净。我已命人在岑帛义的诉状里着重提了这一项,意在提醒圣上经心。但想再往深了落刀,却非眼下所能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毕竟,就连张汝良身在其中也未能彻查究竟,足以说明齐耕秋行事的小心隐秘。“会试在即,没有直接证据表明齐氏曾经干预江南科考,若一味提请彻查此案,漫言举子不满,就连圣上也未必能下这个决心。”
杨开默默灌了杯酒:“数千士子的前程,还有张家二十七条性命,就这么重拿轻放了吗?”
闻言,陆依山眉心狠狠一抽。
墙角的小火者往盆里又扔了几块银炭,火焰“腾”地冲高,呈现刹那的猛烈。
“当然不会,”陆依山说,“与其穷追猛打让皇帝起疑,不如就此先把芥蒂种下。等来日时机到了,这便是直切肯綮的一把利刃。我不信天意无常,只信事在人为。”
杨开定定地看了他半日,万籁俱寂里恍如听见细雪轻落的声音。
“恕我冒昧,九千岁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人。”杨开自嘲地笑了笑,“大限将至,老也忍不住回看从前。黄鹤一去不复返,我又是在替谁抚今追故昔?罢罢,督主就当听人发了一场谵语,千万别往心里去。”
他的年纪其实已经不小了,但那副童颜令人不自觉忽略了这一点,忘记了他纵情江湖多年,也曾天高海阔,如今却龙困浅滩。
小火者放下手里的铁筷子,仰面映着火光道:“丹顶宜承日,霜翎不染泥。犹有汀州鹤,宵分乍一鸣。前辈说的可是与君子剑魏湛然师出同门,却在北勒山庄覆灭后、落草江宁的八面魔之一,丹飞鹤?”
杨开听见故人的名字,神色间顿划过一抹惘惘:“丹飞鹤,许久不闻这个名号了,想不到竟然还有小辈记得。”
陆依山在氅衣下的手倏然握紧。
小火者道:“昭淳十三年,连同江宁在内的直隶十四府,悄然刮起了一阵邪教之风。此教名号大乘,其掌教陀罗门自诩有通天地、晓阴阳的本事,能勘破诸法实相,省察凡俗所不能。左道惑众,搅得直隶之地乌烟瘴气,终日无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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