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观澜从噩梦中醒来,欢喜刚好蹬着小碎步匆匆跑进屋。
重新回到三年前,昭淳二十四年,欢喜的个子比死时矮了小半个头,身量却更显得滚圆敦实。
上一世鞑靼围城,切断了叶家军的粮草补给。军中每天都会饿死人,余粮只能紧着城门守军先吃,欢喜为了不让公子挨饿,一日间仅有的一餐口粮也要省下大半,偷偷混进他的那份。
叶观澜最终发现,还是欢喜用身体为他挡下了敌军的流矢。他被压在身下时才惊觉,以往小弥勒似的圆胖小子,竟然瘦得就剩一把骨头。
欢喜已经不行了,血顺着发辫淌到叶观澜的心口,很快变得冰凉。他动了动皴裂的唇,轻飘飘地说:“公子,欢喜好饿……下回出来……你多给我带几屉包子,好、不好?”
“前脚打后脚,又被江姨娘养的鹦鹉叼了脖子?”叶观澜见他跑得呼哧作喘,年画娃娃似的浓眉打成了结,唇角不自觉扬起。
那只金刚鹦鹉是江姨娘的爱宠,有样学样地继承了主人家的泼辣。欢喜从前被啄怕了,不自觉缩了缩肩,又煞有介事地伸手渥住叶观澜的额头。
“天爷,公子终于醒了。唔,烧好像也退了些,您病这几日,急得我,饭都吃不下了!”
小手是软的、热的,胖乎乎的富有弹性。叶观澜忍不住拉下他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掌心软肉,感受这份鲜活的体温,才意识到自己真的重新来过了。
欢喜被捏得浑身痒梭梭的,舒服地眯起眼,这时听叶观澜缓咳几声,在耳边问道:“外头怎么那样吵?”
欢喜道:“还不是江姨娘,为着三小姐的婚事都闹了好几天了。”
婚事?
叶观澜心念急转,倏然坐直了身。
“皇上赐婚的旨意颁下来多久了?”
替嫁
反观上一世的经历,叶家没落其实早有迹可寻。这打头的一件,便是父亲拒绝了昭淳帝的赐婚。
叶循膝下子嗣三人,除了已故正妻覃氏所出的凭风、观澜兄弟,还有偏房江氏所出独女,叶思雨。
昭淳二十四年腊月二八,昭淳帝突然下旨为叶思雨赐婚。所尚之人不是别个,正是内廷二十四衙门之首、司礼监掌印太监,东厂提督陆依山。
时人称其“九千岁”。
说来陆依山虽靠军功起家,究竟只是一介阉臣。这桩婚事在当时的叶观澜看来荒诞至极,实乃昏君作为。
回想起来,此举更像是一种试探。
皇权与相权,譬如潮汐,在历史的狂澜里此消彼长。及至昭淳一朝,两权相争到达了激烈的顶峰,父亲在这时提出重建应昌军镇,难免教昭淳帝疑心他欲借此割据甘州,有不臣之意。
几番试探下来,叶循都未有逾矩之处。最后昭淳帝听从寿宁侯的建议,将叶思雨许嫁给身边的亲信宦官。
事后叶观澜揣其想法,若叶循屈从,这桩婚事未必能成,但父亲的清正官名必然受损;
若不从,昭淳帝也不会真的拿他怎么样,但从为叶家谏言的奏呈里,皇帝就能大致摸清丞相如今的势力大小。
结果,叶循断然拒绝了如此荒唐的婚事,与新文派诸臣在武英殿前跪谏三天三夜,逼得昭淳帝连夜撤回旨意,颜面尽失。
这份怨恨积攒到之后的科场舞弊案,终于爆发了。
昭淳帝寻隙将叶循革职,打入诏狱软禁。兄长叶凭风则被迫率军北出雁行山,在地势险要又四面无援的沣城苦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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