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她想起去岁冬,她在宫中见到他的那夜,他披衣在灯下写公文,脸色十分苍白。
德荣继而道:“眼下驻云留芳尚未至,少夫人若真要离开,小的只好在庄上借几个侍婢到拂崖阁来伺候公子,但是……少夫人是知道的,公子天人似的模样,难免会招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当初那个兵部佘氏,公子不过是与她多说了两句话而已……也罢,既然少夫人去意已决,小的这就去为您另行安排住处。”
“哎,等等。”
见德荣要退出院外,青唯唤住他,她犹豫了一下,“算了,我再多留一阵。”
左右她和谢容与同进同出也不是一两日了,当初在江家同榻而眠都没什么,眼下他病了,她从旁帮着照看,又能如何呢?
等案子审完了,驻云留芳到了,她再走不迟。
德荣远远地顿住步子,朝青唯施了个礼:“是,知道少夫人愿意留下,公子也会安心。”
言罢,立刻往院外去了。
出了拂崖阁,德荣寻到适才为朝天看诊的大夫,急问:“大夫,可否为我家殿下配一副药?”
这大夫是东安名医,陵川州尹专程为朝天请来的,虽然如此,他平生见过最大的人物不过州府里的大人,乍闻宫中王爷问他讨要药方,不由惊道:“怎么,殿下身上可是有什么不适?”
“倒不是。”
德荣道,“殿下身子很好,只是……因为一些意外,需要服一阵药汤。这药汤倒也不必真的是药,看起来像就成,气味浓,不难吃,安神养生得即可。”
大夫想了想:“那就人参当归加几颗甜枣儿?”
德荣点头:“劳烦大夫写一个方子,我这就去煎。”
-
及至寅初,谢容与才议完事,从书斋出来。回到屋中,青唯已经睡下了,他轻手轻脚地拿了干净衣衫,去隔间洗漱完,刚回来,就看到青唯已从床榻坐起身了。
屋中残烛未灭,灯色朦胧。
“怎么醒了?”
谢容与坐去榻边,帮她理了理乱发,温声问。
青唯就没怎么睡好。自从听闻他大病未愈,她闭上眼便不踏实,一忽儿是深宫那夜,他灯下苍白的脸色,一忽儿是折枝居拆毁那夜,他伏在朝天肩头人事不省的模样,做了半宿的乱梦,适才他一进屋,她就醒了。
青唯还没答话,外间就传来叩门声,德荣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是怕吵醒青唯:“公子,药汤备好了。”
谢容与“嗯”一声,“送进来吧。”
德荣目不斜视地进屋,将药汤与一碗清口的盐水搁在桌上,躬身退了出去。
谢容与在桌边坐下,面不改色地将药吃了。
青唯看着他,虽知道内情,仍是问:“你怎么服药,那病还没养好么?”
“小病,不碍事的。”
谢容与服完药,回到榻边,掀开被衾就要上榻,青唯犹豫了一下,往里让了让。
其实在云去楼时,他们本已分床睡了,但适才德荣说了,谢容与这几日殚精竭虑,为防着病势反复,梦中犯了魇症,需得有人从旁看着。
也罢,他们又不是头一回睡一起,不过多这几日,她还能掉块肉不成?她问心无愧。
谢容与并不立刻歇下,用铜签拨亮榻边烛灯,拿过案宗,径自翻开起来。
想查洗襟台的真相,不是在外追敌搜证就完了,更多的是要从相关案宗中甄别疑点,获取线索,五年下来,各地与洗襟台有关的案宗能堆满半个书斋,抽丝剥茧地翻看,十分枯燥繁琐,大概只有谢容与有耐心日复一日地看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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