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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柳儿应命匆匆而去。但在她身后,曹髦已听见了她冷酷的命令,因而连眉头都紧紧蹙成一团了,厌恶之情溢于言表。他想自己知晓她话中那句"狠狠地打"的意思,毕竟宫里早已暗中流传着司马美人"心狠手辣"、对待宫人下手绝不容情的传言。可先前那还仅止于她自己所住的宫里,他还能够睁一眼闭一眼地隐忍不发;但这回......她实在是太过分了!庆儿是他的"尝膳太监",平时为人乖顺伶俐、言行谨慎有礼,也并未犯下什么大的过错,她竟然就问也不问地下令要打死他?
他一怒而起,走到门旁唤住了小柳儿:"且慢!"
小柳儿一时间大约是没有想到这平时韬光养晦、忍气吞声的皇帝,今天竟然会质疑司马家族人的意见,愣愣地下意识停了脚步,急忙躬身请安。
司马回雪的眉头皱了起来,有丝不耐地径自吩咐道:"这里没你的事,还不赶快去追那个死奴才?"
小柳儿迟疑了一下,引来司马回雪一记冷得能杀人的严厉眼光。"怎么?你是不服从我的吩咐吗?还不赶快去!"
小柳儿无奈,只得再向曹髦行了一礼,竟是真的不顾他的阻止,回身奉命去找庆儿来严加惩治了。这把曹髦气得脸色发白、全身发抖;司马美人对他威严和命令的漠视可真是彻底,竟然连宫女都已不惧他的怒火,只听命于她了。他身为九五至尊的皇帝,尊严何在?威仪何在?权力何在?
第五章
"来人!传朕的旨意,赦免庆儿的罪!"他索性也无视她的存在,直接向外喊道。
跑进来一个小太监,战战兢兢地跪伏于地,可就是不敢大声应了他的谕令,只是磕头不止。
"你怎么还不去传旨?"曹髦更加怒火沸腾了,正欲再重复一遍自己先前的旨意,身旁的司马回雪就冷冷地扬声说道:"你敢?我今天倒是要看看,究竟是哪个不要命的奴才,敢在我的宫里出去传这个旨意!"
他震怒地回身,一下攫住她的手腕,狠狠地瞪着她说:"很好,司马美人,你是要在朕的面前,耍你身为司马家人的威风吗?你是要看看朕敢不敢治你的罪?"
司马回雪的两道柳眉拧得更紧,腕间传来的疼痛使她倒吸了一口气。但她的脸上连一丝惧色都没有,只是回头厉声对那个小太监道:"滚!"她再环视四周侍候他们用膳的宫女太监们,"你们统统都给我滚出去!今天的事情谁要是胆敢给我露出一丝口风,我就找他算帐!"
看着那群被他们之间激烈的争执吓得不敢言语的奴婢们,她再加上一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外面议论我些什么!我和陛下之间的事,你们这些做奴才的也配谈论吗?我警告你们,下次若我再知道你们跟旁人说些什么我对陛下不恭不敬、或陛下因为嫌恶而对我吼叫的事,小心你们的脑袋!"
这时候谁还敢提起赦免庆儿的事。那群宫人们急急退出殿去,还连忙为他们关上了门。至于皇上气得要惩罚司马美人大逆不道的罪,还是司马美人恃势凌人、趾高气扬,那就都不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敢看的了。至于议论......今日的事,谁还敢说半个字?说出去是要掉脑袋的呀!
"哼!"曹髦恨恨地猛力甩开司马回雪的手腕,情知那些没胆的奴才是再不敢去传旨赦免庆儿了。他又气又急,怒火攻心,却无计可施。这使他心里涌起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觉得在强大的司马家族的威势面前,他这个名义上的皇帝显得是那么渺小、懦弱、不堪一击。
想当年,他的高祖父、太祖皇帝曹操虽迎汉献帝于许,手中却掌握着汉皇族的生杀大权,逼令伏皇后自尽,再将自己的次女曹节册立为新后;这是何等枭雄、何等风光、何等权倾一时、何等不可一世呵!可不过数代,天下已换了个模样,他的子孙却不得不受这种奇耻大辱,落得和当年的汉献帝一样凄惨的下场!
是的,司马家族正在做着与当年的太祖皇帝一样的事。任意废去他们不满的皇帝,掌握了他们曹氏一族的生死;如今,司马昭竟然要他重蹈当年献帝的覆辙,逼令他册立司马回雪为皇后!这一模一样的命运,才过了几十年,这报应便要应验在自己身上了么?
他的双拳愤愤地在身侧握紧,漂亮的薄唇紧抿成倔强悲痛的线条,满脸都是受到羞辱的忿怒表情。所以他竟然有好一段时间没有觉察到,那在众宫人面前堂而皇之羞辱他的司马美人,竟然毫不在意地漫步到了桌边,拿起他用过的筷子,在每一盘菜中都夹起一点尝尝,神态自得,毫不觉得这样是失礼而逾越的。
等到她每一样膳食都尝过,好象已经吃得有些饱了。她放下筷子,起身到门口去牵着他的手,硬是把他拉回桌边,用一种有些撒娇的语气说道:"陛下就别再生臣妾的气了,臣妾赔礼还不行吗?再不用膳,就都凉了,撤下去重新热过之后就不好吃了。今天的菜都很美味,陛下先用过膳之后再生气也好呀。"
曹髦扬起了眉,对她这样突如其来的转变和温言软语很不能适应。他想要摔开她的手,可她已抢先一步松开了他,还绕到桌子另一端去亲手为他盛汤。
他的筷子刚刚伸到菜肴之前,突然顿住了。原来她不仅抢在他之前吃过了那些菜,而且还翻动了那些菜肴,把盘子里翻得乱七八糟的。一股怒意又升上了他眉间,这种无礼的举动彻底把他惹火了。
"司马回雪。"他沉声唤她,一点胃口都没有了。"你知不知罪?"
她讶异地捧着一个做成莲叶状的金碗过来,放在他手边,才看了看他筷子指着的方向,展颜一笑道:"哎呀,臣妾不是已经向陛下赔罪了吗?而且方才发了那么一顿脾气,陛下现在难道都不饿吗?这怎么行,陛下的龙体安康可是我们这些臣下的福气,陛下如果要责备臣妾,也请用过膳之后再说吧?"
他冷冷地盯着她,那目光是那样悲愤而严厉,盯得她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不过她仍然维持着那个过分甜蜜的微笑,继续锲而不舍地劝说着他:"陛下难道连这么一点点的信任,都吝于给予臣妾吗?"
也许是她的语气里隐隐含着一丝凄凉的悲切,使他满腔的怒气不知不觉间消褪殆尽。他紧紧瞪着她,恨恨地废然长叹一声,拿起筷子,食不知味地勉强吃着晚膳。室内又陷入了与往常一般的静默,只有窗前燃烧的烛火,幽幽地放着微光。
晚膳被撤下去了,她静静地期待着他起身离开这里,到卞解忧的住处去。毕竟卞解忧在这一场不见血光、却仍然惨烈的争斗中占了上风,竟然出人意料地能让皇上为她冒险犯难,坚持册立她为皇后。
司马回雪苦涩地想着,想着自己乍听此信时,曾经是那么的震撼、吃惊、不信,曾经是那么的痛苦万分,甚至将该有的礼仪、不该说出口的话,那些忌讳的事都统统拋到了脑后,在他的面前崩溃地痛哭着,哭出了自从入宫以来就一直挤拥在自己胸口的那些不甘与委屈,那些落空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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