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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开始,宗洛就在为今天做准备。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或许是谁走漏了消息,都在他的预料里。
“怪儿臣疏忽大意。如今事已至此,虽悔恨至极,却也无可奈何。只因终究放心不下,难忘故国旧土,这才一时糊涂......谎称失忆。”
白衣皇子努力维持着自己平稳的声音:“是儿臣不孝,不应欺瞒父皇,但如今......就连医圣前辈也束手无策。如此一副目盲模样......实在无颜再见父皇,更无颜为皇弟们做表率,就连率兵卫国......也是再无可能。”
“犯下欺君之罪,儿臣无话可说......绝无任何辩解之意。若父皇要惩处,儿臣绝对毫无怨言,任凭父皇处置。”
他的额心紧贴着冰冷的地面,额头渗出的血液蜿蜒着墨发散落在地,手心渗出汗水,嘴唇紧抿,心脏如同擂鼓一样砰砰作响。
失忆这张牌,是宗洛抛弃的首牌。
他虽然猜不透渊帝的想法,但真假参半才更有可信度。若是单纯目盲或者失忆,恐怕下场就是如同今天这样,打一个照面就被渊帝识破。
所以他就把自己伪装成一副意外目盲,经受重大打击,自暴自弃认为自己成了一位废人,这才不敢回国,就连回国也要假装失忆的皇子。
于情于理,根据先前宗洛为人和表现,都解释地通。
帝王之心那么难以揣测。
宗洛已经能够做到他所做的最好,接下来,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沙沙沙......”
静室外静悄悄的,安静到只能听见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昨夜下了些初雪,今天早上就再没有下了,但是也没出太阳,冷飕飕的刮风。
这些风声落到宗洛耳里,终于也夹杂上了脚步。
渊帝定定地盯着这位现如今最年长的儿子,方才怒急攻心呕出;血,喉咙里似乎又酝酿出浓厚的血腥味。
身为一位父亲,他不可能不了解自己的儿子。
更何况......宗洛还是他实际上最关注,最在意的皇子。
没有之一。
宗洛曾经最大的愿望,就是每一次挂帅出征,穿戴好玄甲,从皇子府出发到宫中请辞,在请辞的时候,听渊帝说一句“朕今日正好闲来无事,又下了朝,不妨送送你”。
就算不送出城门,只是简单陪他到府前点兵,这么短短一截路程,宗洛也能像得了夸奖的小孩一样欢欣雀跃。
可是渊帝没有说过,一次都没有。
宗洛带领一众玄骑策马离开城门,在百姓面前从来都是昂首挺胸,面带淡淡地笑意,朝着他们挥手致意。
在这一段不算长的路里,如果他突发奇想回头,又恰好将内力覆盖在眼上,或许就能发现。在他每一次带兵出征的时候,城角最高的塔上,都守候着一位身披玄金龙袍的君王,面容微不可查地柔和下来,远远地凝视着他离去的背影。
可宗洛也没有回头看过一眼,一次也没有。
“你抬头。”
宗洛依言照做。
没有了那行白绫,白衣皇子的瞳孔便那样无神地睁着,黑白分明,毫无神采,找不到一个能够聚焦的点。
渊帝几乎用尽全身力气,生生将血咽了回去。
他见过无数次宗洛带兵离去时,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模样。
记得宗洛在诞辰上拔剑起舞,顾盼神飞的模样。
却唯独没见过宗洛这般死气沉沉,无悲无喜,心如死灰的模样。
他是一位好孩子。
是一位孝悌忠信,爱护手足,即使被责罚,也只会伯俞泣杖的好孩子。一直都是。
帝王的声音已经不似先前那般充盈怒气,“起来......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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