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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此刻,轻凤正隐着身子,站在高高的仪门上往下望。她心情复杂地俯瞰着宋申锡的背影,喃喃自语道:“对不起啦,我知道你是个忠臣,我也是迫不得已……”
虽然牺牲掉他会让李涵痛心,但至少还能除去花无欢与漳王,轻凤暗暗在心里为自己开脱,毕竟事已至此,她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各省宰相已陆续在中书东门前集合,中使不敢耽搁,迅速引他们前往延英殿面圣。轻凤也隐着身子跟在宰相队伍之后,想听昕他们会怎样议论宋申锡的事。
各省宰相在抵达延英殿拜见过李涵之后,李涵便将王守澄所奏之事告知群臣,并出示了从宋府搜出的信函。大臣们闻讯惊骇不已,各自在殿中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李涵面无表情地坐在御榻上,看着群臣神色各异却没人敢为宋申锡仗义直言,内心暗暗焦灼。于是他只能无奈地开口道:“我已命神策军王中尉逮捕都虞侯告发的官员,包括漳王的内侍晏敬则,宫闱局少监花无欢,以及宋申锡的亲事王师文等人,由神策狱负责审理此案。又因此事非同小可,我欲拟旨将宋申锡罢为右庶子,将他收入神策狱问审,众卿以为如何?”
大臣们早已知道宋申锡是遭王守澄构陷,只是如今自己身处的皇城,里里外外都包围着王守澄的神策军,又有谁敢不要项上人头,为宋申锡喊一句冤?
众位大臣明哲保身的态度令李涵失望透顶。所谓文修武各,才是国家兴盛之道,殿上诸臣都是大唐一时之秀,竞不约而同地在阉党淫威下慑服,怎叫他不心灰意冷?
罢了,他自己身为一国之君,不也一样懦弱。就如同此刻,他碍于王守澄的势力,眼看宋申锡获罪却不能出手解救,这般上行下效,叉能怨得了谁?李涵的目光渐渐灰暗下去,最终他只能面对一干无为的宰相们,沉声道:“既然众卿没有异议,此事就按我说的办吧。”
他看着臣下们陆续退出延英殿,苍白阴沉的脸色似乎是因宋申锡谋逆所致,看得一旁轻凤好不心疼。这时守在李涵身边的王内侍见他面色不好,便躬身在他耳边悄声道:“望陛下以龙体为重,切勿太过忧心,不如回内苑散散心如何?”
李涵只听见王内侍在自己耳边说话,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了点了点头。轻凤慌忙也跟在李涵身后起身,随着他一路走入后宫。
此时正是初春时节,大明宫中春意初露,浅草如烟。李涵沿着太液池一路默默行走,根本无心欣赏景色,而追随在他身后的宫人,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出。轻凤心里正暗自犹豫,要不要装作踏青,现身与李涵碰个面时,却蓦然发现李涵散步的路线十分不对劲。
轻凤皱起眉仔细一琢磨,立刻傻眼——哎呀呀!他他他,竟是往紫兰殿去的!
她顿时心跳如擂鼓,慌忙一阵风似的超越过御驾,赶回自己的宫殿。进殿后她风风火火地现出身形,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仪容,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就听见王内侍在殿外唱礼道:“圣上驾到——”
“臣妾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轻凤远远地便朝李涵跪下,低眉顺眼地向他行礼,竟有些心虚地不敢抬头。
“爱妃平身吧。”缓缓走进紫兰殿的李涵无精打采,只随意环视了一眼四周,便在榻上坐下。
王内侍立刻识趣地领着宫人们退下,一时紫兰殿中只剩下李涵和轻凤两个人,微妙的气氛在静谧中悄悄涌动。轻凤有些紧张,僵着脸呵呵干笑了两声,打破沉默:“陛下……您怎么忽然来了?”
这个问题问得既心虚又无聊,李涵没有回答,而是径自对轻凤道:“来,到我这里来。”
若换作以往,轻凤听了这句话一定乐得脸红心跳,可惜此刻她心里有鬼,只能战战兢兢上前跪在李涵的膝F,乖顺地仰起脸来轻声道:“陛下……”
“你是对的。”李涵低头凝视着轻凤的双眼,突兀地开口。他的目光是那样深邃哀戚,一瞬间险些让轻凤以为自己己被看穿,而他也理解了她的苦衷,原宥了她陷害宋尚书的罪。
可惜那不过是轻凤的幻觉罢了。只见李涵又伸手抚了抚她微乱的鬓发,低声往下道:“你是对的,阉党之害,不得不除、不得不除……”
“陛下,”轻凤闻言长跪在地上,伸手握住李涵的手掌,将脸颊偎在他掌心蹭了蹭,“陛下您放宽心,一切都会好的。”
李涵笑了笑,看着跪在自己面前一脸焦急的美人,内心竟意外地得到了安慰。虽然身在后宫的她并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可她竟总能在第一刻理解自己;而自己同样也能读懂她的心意,并因此尝到非同寻常的喜悦,所以每当烦闷无可排解时,他总会想要见见她。这样的感觉,就叫心有灵犀吧?
她并非后宫最出众的美人,而自己也并非被她的美貌所吸引,也许初见时只因她灵动的眼珠而悸动,然后他留了心,在之后的时光里享受她蓬勃的生命力与爱,他在不知不觉中沉醉,悄悄种下天长地久……这样的女子对他而言,是深宫中别样的意义。
哪怕就是为了眼前这个女子,他也该鼓起勇气,再努力_一次。今日的挫败,不过是之前的努力白费了而已,怎可以就此消沉,愧对李唐的先祖英灵?当年他的先祖开辟李唐江山,是如何雄姿英发的气概,他的血液里同样该继承这份坚韧,在逆境中支撑他百折不回。
这样一想便豁然开朗,李涵牵起轻凤的手,将她轻轻拥入自己怀中,然后吻了吻她的鬓发,悄声道:“我的确遇到一个难题,但这事不该惹你发愁,别再皱眉了。”
轻凤闻言松开眉头,羞得脸发烧,晕乎乎嗫嚅道:“陛下的烦心事,就是臣妾的烦心事。难道臣妾不该……不该为您分忧解劳吗?”
李涵听了轻凤一派天真的活,不觉失笑:“我尚且办不到的事,你如何能办得到?
你呀,只要在这紫兰殿里无忧无虑地生活,就足够了。”
不,或者并不足够——也许她还应该给他添个孩子,生着嫩嫩的小脸和黑溜溜的眼珠,像某种小动物一样活泼和机灵。李涵这样想着,脑中有片刻失神。
“哎,可是陛下悠难道忘了,臣妾曾帮您寻到过玉玺昵,”轻凤在李涵怀中微微挣动了一下,好认真与他对视,“为陛下分忧解劳,是臣妾最想做的事。”
“是吗?”李涵微微笑了笑,虽然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双眼中的神采却已恢复了不少,“那么,现在就劳爱妃你……替我分忧解劳吧……”
哎,不对啦……轻凤瞪大双眼,在李涵的气息中挣扎着想,她分明有壮志未酬,替人分忧解劳哪是这、这样的?李涵他误会自己啦!可是……可是管他昵?她真是很辛苦才盼来这一刻,能与他重归于好呢!
事发几日之内,被收入神策狱的漳王内侍晏敬则等人,因熬不过严刑逼供的折磨,招认了宋申锡曾经派他的亲事王师文联络漳王,暗中图谋他日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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