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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段时间的希瓦心中充满愤怒,却又不知道这愤怒到底在导向何方。不应该是这样的,愆那不应该被如此惩罚。
而且愆那成为青无常的时候已经一百岁了,一百年的时间受苦难道还不够吗?!
那时候愆那刚刚再一次转生,希瓦冲到人间,宛如疯了一般到处寻找。他根本不知道愆那这一次会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可是一想到愆那可能又在某一个他不知道的地方承受着人间最深沉肮脏的苦难,他就觉得五脏六腑在被一把生锈的钝刀慢慢切割,如鸩毒般的不甘和愤怒在他的血管中流淌不休。他没办法什么也不做,即使他知道一切都是徒劳。
最后他仍旧是在愆那十八岁的时候找到的他,那一次转生的愆那本是家中长子,是富庶家产的继承人,却被他最疼爱也最信任的弟弟背叛,请了一名苗疆的巫师给他下蛊,令他全身如遭千蛛噬咬般剧痛不止,而且从毛孔中不断渗出血来。大夫束手无策,家中原本疼爱他的父母担心他的病症会传染,把他锁在屋子里,不让任何其他的儿女去接近。他在极度的痛苦、恐惧和孤独中,以为自己要一个人死去。最后一点回光返照的力量令他挣扎着爬起来,撞开了被锁住的门,跌进院子里。他全身都是血,就连眼睛和耳朵里都溢出血来,形容可怖宛如厉鬼。所有仆人见到都尖叫着逃跑,就连从小侍候他长大的仆人也惊恐地躲在山石之后。
他跌跌撞撞,想要再去见一面爹娘,去最后看一眼他最疼爱的二弟。可是他们看到他的时候眼神那般陌生,充满了恐惧和……厌恶。他们不断后退,仿佛他是什么肮脏不洁的东西。他伸出满是血的手,用尽力气呢喃着,“娘,我好疼……救救我……”可是那曾经喜欢抱着他亲吻他脸颊的慈祥母亲此时却避他如蛇蝎,不停尖叫着。而他的二弟却拿着一根长长的顶门棍横在他娘面前,恶狠狠地说,“大哥,你要是再过来,别怪我不留情面!”
他眼中流出泪水,可是眼泪和血水混在一起,根本分辨不出流的是什么。他想着,或许这样也好吧,就这样被打死,也不用再继续疼下去了。
同时,他的意识有一瞬的恍惚,仿佛有很多记忆在瞬间闪过他的脑海。痛楚在头脑中爆发,他□□着,求助般向前又走了一步。
棍子落了下来。
可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一个红色的人影从天而降,一脚踢偏了棍子,不顾愆那满身的血污,将他紧紧搂住。
陌生又熟悉的香气,另那脑海中的疼痛忽然全部消失了。一瞬间,他记起了自己是谁,也记起了这个美丽的红衣男子是谁。
希瓦紧紧抱住全身浴血的愆那,抬起一双美丽却充满杀气的眼睛,狠狠地盯着面前那惊魂未定的执棍少年。他身上散发的某种阴森凄冷的气息,另那些追进来的家丁、那些躲在四周的下人还有瑟缩在前方的愆那的父母兄弟,感到一股从心底弥漫而出的惧意。他们感觉自己正面对着一只随时要爆发的、恨他们入骨的嗜血野兽,极度的危险令他们全身僵硬动弹不得。
“你……你是什么人!”年长的家主努力撑起最后一丝勇气喝问道。
希瓦冷冷地问,“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你到底是什么人!”不知者无畏的二少爷扯着嗓子喝道,“来人啊!还不快将这个不知道哪冒出来的疯子拖出去!”
然而他话刚说完,便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那手那样冷,仿佛是从最深的地下伸出来的,指甲深深陷入他的皮肤,强悍的力气完全阻绝了喘息的机会。他徒劳的挣扎,张大嘴巴也无法呼吸,发出可笑的古怪声音。他听到那恶魔般的红衣人在他耳边说,“你们,对他,做了什么。再不说,我让你们全给他陪葬!”
其他的家丁冲上来想要拉开他,可是一种强大而骇人的鬼气从他身上迸发开来,将所有人都震出数米。
他已经打破了太多罚恶司的规矩,他伤了凡人,而且还在凡人面前毫无顾忌地使用法术。他知道自己之后会面对可怕的处罚。
可是他不在乎。
他想要杀死这些人,所有伤害了愆那的人。
当他终于松开手,险些被掐死的二公子已经吓得失禁。他全都说了出来,自己如何嫉妒哥哥的嫡长子地位,如何找到那苗疆巫师,如何在哥哥的饭食中下毒。愆那这一世的父母听得目瞪口呆,众家丁也都惊呆了,万万没有想到平日里人畜无害的二公子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而最愤怒的还是希瓦。他想要一把将面前这个畜生捏死。可是他知道若是他如此做了,便会受到酆都极为严厉的处罚,甚至有可能被处死。那样的话愆那一定会极为痛苦,痛苦到随他而去。
于是他逼那畜生交出解药,然后将他揍了个半死。中途没有任何人胆敢出来阻挡他,因为在那些人的眼中,他已经化作了暴怒的厉鬼。
等到他的拳头也已经流血发疼,那个小畜生的脸肿的如猪头一般,整个人昏了过去,他才罢手,直起身来。他将解药轻柔地喂进愆那口中,然后将他抱起来,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那个愆那生活了十八年的“家”,再也没有回去过。
那一世的愆那一直都不快乐。那十八年的生活对他的影响持续了很久,大概是因为那是第一次他有一个完整而像样的家庭,第一次体会过有家、有亲人的幸福感觉,可是最后却知道,他最爱的兄弟却在暗自嫉妒憎恨他,恨不得让他用最可怕的方式死去。他以为会永远无条件疼爱他的父母也会那样轻而易举地放弃他。
愆那有一次躺在希瓦的腿上,幽幽地说,“有些事还是永远都不要知道的好。没有对比,也就不知道自己缺少了什么东西。”
希瓦当时正轻轻捋着他的长发,他的手在那一瞬有些颤抖。
他一直都没有让愆那知道自己有多么痛苦。他知道愆那已经有太多要承受的东西,他不愿意再给他加上任何负担。但是那痛苦正在一点点吞噬他。每一次看到愆那对他微笑,笑得没有任何顾忌,笑得那么好看,他的心都在撕裂般地痛,因为他知道那笑不会持续,知道等待愆那的未来有多么黑暗,知道没有可以逃离的地方,知道他最爱的人只会在绝望的深渊中越走越远,没有未来。
他那充满戒备的脾气很差又很可爱的爱人,如今这样依赖他信任他的爱人,总有一天会再也承受不了这世间的肮脏扭曲。而他却救不了他。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因为他前世的所作所为。
应该承受这些苦难的是他,而不是愆那。
希瓦开始寻找各种方法,能够在青红无常觉醒前就找到他们的方法。他什么都试过了,就算是迷信和谣言,只要不会伤害到愆那,他都试过。他把自己的血混进愆那的饮食,他偷来愆那的头发炼制奇怪的药丸然后吃下去,他拉着愆那去三生石前留下各自的指印,只因为据说那样可以令他们心灵相通。可是什么都没有用,就算他故意毁坏自己的人身好和愆那同时转生,都没有办法在十八岁前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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