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阑珊跟着进了白楼,门前守卫并不拦她。看到步虚词伏案批阅谍报,白衣单薄,阑珊在心内叹息,她究竟该倾向于哪一方?作为冷月庄弟子,她理当站在那一方,然而此刻她身处塞上渡云楼,亲眼目睹处于劣势的一方在作怎样的顽强抵抗,终是不免生出同情与不忍。
然而谢斯寒与步虚词二人终究是要分出个胜败王寇的,终有个你死我活。二人都是那样的性格作风,两强相遇,如何能够避免?阑珊心中纷乱一片,无论哪一方落败都是她不愿看到的。如果可以的话,就让她抛洒热血以命相抵吧!上苍啊,可否用她的性命换得那二人的无事?
若是谢斯寒性命有危,她断没有活的念头;若是步虚词殒命,她将愁肠伤断难得欢颜,永难宽恕自己。然而,他们之间的争斗是不可避免的,若是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相斗,那就让她先此之前闭目吧,何苦苟延残喘看他们性命相搏!
捧了杯茶,阑珊送到几案上,顺势看了几眼战报。他,果然是来了!同来的还有都虞侯李易舒!二人均已到塞上,运筹发兵!冷月庄与朝廷欲联手剿灭渡云楼。
阑珊心下一片冰冷,谢斯寒加上李易舒,步虚词如何敌得住!
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步虚词压抑住波澜的语调,柔声道:“彤荷,你看,他们都来了,有一场好战了!”
他的目光逡巡在案牍之上,阑珊的目光投在他侧面上,被他握住的手心却是一寸寸的发凉。彤荷,他把她当成彤荷……
他的手宽大而温暖,轻轻拍在她手背。阑珊看着指间,抓得住什么呢?一切宛如指间沙。他虽握着她的手,然而其实质是虚空,也许亦如他的心吧,装的是他逝去的妻子,然而并不存在,他以为握住的,都是错误!心里念的,手里握的,不过是虚空!
他心里最柔弱的地方却是虚无……
他以为拥有的不过是虚无……
不忍点破,阑珊任他手心贴着自己手背。一时心神恍惚,朦胧中似乎自己便是他十数年不曾忘怀的彤荷,是他的结发妻子。夫妻二人短暂相处的光阴,她彷佛能在心底追忆,清晰可触。
步虚词抬起疲倦的眼便看到含笑的彤荷从门外走来,走到他身旁,跪于他身侧。从不曾来入梦的彤荷终于来到了他面前!他惊喜交加,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入怀中,“彤荷,你来了。”怀中人笑着点头,“虚词,我终于见到了你!”
……
烛火明灭,天光投照。
头痛欲裂,阑珊勉力睁开眼,见自己俯在案几上,却如何也想不起自己是怎么睡着的。步虚词枕着手臂伏在案上,尚未醒来。阑珊努力回忆,却只能想起天还未明时步虚词拉着她的手叫彤荷,接下来记忆便不复存在,就连如何入睡的都不知。竟似,她从这世界消失了一段时间!天明后,她才又回到这世间。
她还在发呆,不知何时,步虚词也已醒来,看了她一会儿后目光转向空中。彤荷,夜里真的是你来了么?奈何如此匆匆!十几年后你才肯现身,全因她么?你的魂魄可留在她体内?她也有一颗彤荷的心么?
阑珊清醒后却见步虚词在发呆,思及夜里看的战报,她霍然起身,断然道:“我去见他们二人,让他们罢兵!”
步虚词蓦然惊醒,一把拉住了离席起身的阑珊,二人目光相对,步虚词似乎从中看出些彤荷的影子。出指点在她穴道上,阑珊一动也不能动。步虚词端坐案前,提笔挥墨,草就了一封书信。之后他来到阑珊面前,伸手扯断了她颈中的丝线,一块耀目的紫晶牌被带出。步虚词反复看了看这块象征地位名誉的紫晶,上有篆体刻下的“沉香阁”三字,拿在手中,上面还带着她的体温。
阑珊急道:“这牌是不可以离开我的,自我继任沉香阁主之时便发过誓,阁主令牌与阁主同在!我若失去它,便是没有资格再居沉香阁!你还给我!”
步虚词却不理会她,将紫晶牌装入了信封,火漆了封口,唤来了特使,吩咐道:“这封信一定亲手交到冷月庄主手中!”特使领命后火速离去。步虚词面向阑珊道:“既然此牌能代表你,便让它去试试,看看你的地位如何!”
渡云楼百里之外,便是冷月庄与朝廷联手调兵遣将运筹帷幄的中心。临时借来的一处府院内,玄武部统领正与数名助手演习阵法,以树枝划地,一一排演攻守进退。此次剿灭,虽名为冷月庄与朝廷联手,但实际上是冷月庄玄武部指挥。玄武部大量人员投入战争,而朝廷兵丁则是处于附属服从地位。
大宋自开国以来便是将衰兵弱,与边境异族作战少有捷报。本朝官家(宋朝臣民对于皇帝的称呼)猜忌武将,不重练兵,致使兵虽多,战斗力却十分不济。朝中居要职的多是文官,不通兵事,遇战事则多纸上谈兵。少有精通兵法的武将却是地位微末,发挥不了将才,施展不了抱负。
当此际,本是武林出身的李易舒便被委任以调查百医盟事宜的差遣。江湖中事,朝廷不便直接干预,以李易舒的江湖与庙堂两重身份,解决百医盟渡云楼的恩怨便再合适不过。
府内堂上便坐着此次战事的最高指挥者——谢斯寒与李易舒。
二人一面品茗一面展阅塞上地图,不时商讨战略战术。
此时,外间有人高声禀道:“先生,渡云楼有信使来!”
谢斯寒道:“进来。”
被步虚词委任的特使进了屋,呈上了书信。谢斯寒手捻信封,欲要撕开。李易舒忙制止,谨慎道:“小心!”他是怕内有毒物暗器之类。谢斯寒一笑,不作犹豫撕开了漆口,取出书信时一眼看到了内里紫色的光芒,不由目光一敛。待将信封内物件都倾出来后,一块光晕流转的紫晶牌出现在二人面前。李易舒不解,“这是?”谢斯寒将紫晶牌上的三个篆体字翻到了他面前。
“沉香阁!”李易舒突然明白过来,面色陡变。谢斯寒展开了书信,上是步虚词的笔迹:谢庄主,别来无恙?沉香阁令牌完璧归赵,若撤军,则沉香阁主完璧归赵;若继续遣兵,则永无相见之日。步某敬呈。
谢斯寒看向信使,那信使触及他的目光,不禁全身一颤,惧意陡生。谢斯寒开口道:“请信使前厅用茶。”
信使如释重负,被带出屋后,李易舒反复地看书信,皱眉道:“你说她不会用事,不用顾忌九华上步虚词用她换百医盟令牌的约定,可是现在,这封威胁信已送到,还要置之不理么?”
谢斯寒负手阅地图,不作言语。
李易舒有些沉不住气,“永无相见之日!把步虚词逼急了,你以为他做不出来?”
谢斯寒终于开口,“即使撤军,步虚词也不会将她放出。”
“难道继续进兵?”李易舒反问。
谢斯寒不答,提起了桌上的笔。
“你当真如此轻视她的性命?”李易舒痛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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