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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廉没说话,只是跟着他踩在沙滩上慢慢向前走。
“那天晚上你被打扮成披着斗篷的男巫,Lenn则是一只黑猫,”他说了下去,“保镖开车带我们出去要了一圈糖果,回来时Lenn的口袋都塞满了,然而他一颗也不吃,唯独拿出姑母给的一袋梅子来,把事先准备的毒药混进去丢给他叔叔的看门狗,把它毒死了以后,大哭着说糖果里竟然有人下毒。”
“那只狗本来也不亲他,只亲近我,然而他让我拿去给狗吃,我毫不犹豫地去做了,而你则全程都在后面看着,当时只有我们三人在,可也不知道怎么的,我祖父当天晚上就知道了事情的真正经过,结果只是把我叫到书房里,让我说真话,我说了,他也没有训斥我,却说我们三个里面,唯独Lenn尚还有颗为人的心,我有些奇怪,就问他为什么。”
阿廉静静地等他说下去。
“祖父回答我,”阿健说道,“Lenn为了达到更高的目的,会不惜利用无辜之人的性命,而我甚至会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就自然而然地抛弃亲近的人,而你,在你眼里一切生命都是平等的,平等的没有意义。”
“就他这句话我记了很久,怎么说呢,多少有点不服气,至少我自认比起Lenn来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没想到在祖父面前居然排在Lenn的后面了。然后直到那一天,毕业舞会的那一天,我回到家,看见堆积成山的尸体,我在大厅里找到死去的父母亲,而当我走到书房,祖父倒在了你脚下……那是我一生中最像一个普通人的一天。”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但也是我作为人的最后一天。”
“在你对着我举起枪的那一刻,我的心就像所有普通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少年一样,充满了对你的仇恨,甚至引以为傲的脑子也不转了,满脑子只在叫嚣着,我要让你死,那种无能为力的渺小感让我豁然明朗,这就是人,这就是人生。然而噩梦开始在第二天,第二天,你没有死,而父母亲和祖父也没有活过来,Zach失踪了,而我,我只用一个晚上就忘记了仇恨,取而代之的是抓心挠肺的不甘,我不甘心,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想要知道你,想要知道我哥哥,我死去的家人们所知道的一切,甚至更甚于我对复仇的渴望,在意识到这一点的一刻,我明白了,祖父是对的。”
“祖父很了解我,我不知道父亲和母亲怎么想,亦或者其实也心知肚明只是不愿说,”阿健说道,“我是一个缺乏感情的家伙,披着人类的皮,努力模仿人类,但内里永远也没有成为人的那一天,我承认,我把这种恼火强加给你了,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以来我总是事事欺负你,事事和你作对,利用你,羞辱你,但那并不是你的错。”
“而现在,到了我好好道歉的时候了,”阿健长叹了口气,停下了步子回转过身来,脚下的白沙簌簌作响,“阿廉,我”
阿廉直接蛮横地掐住了他的脖子,握住他喉头的左手渐渐上抬,竟然将阿健整个人抓着脖子抬过头顶,也不知道那样的身体里哪里藏着这样可怕的力量。
阿廉在自下而上看了一阵阿健逐渐窒息的表情以后将他猛地丢在了地上,伴随着对方的咳嗽声他拿出了枪,不远处待机的几位保镖急忙拔出枪朝着这边赶了过来,然而他们比不上阿廉的动作迅速。
他给枪上了膛,朝着在地上的阿健的心脏的方向,连开了三枪。
一瞬间四个人从四个方向围住了他,纷纷用枪将他从四个方向包围,手指握在扳机上,喧嚣后的寂静中一时无人敢动。
子弹溅起的海沙散去后,三颗弹痕分别留在阿健胸口左侧,右侧,和头顶后的沙滩上。
意识到雇主没事后有人要开扣动扳机,阿健半跪在地上做了一个不必的手势,抬起头来看他有什么要说的。
阿廉握着枪从外套里拿了烟盒,将烟叼在嘴里以后从口袋里翻了打火机打火,阿健买的打火机很贵也很好用,在这样的海风中也一次就打着。
终于如愿以偿点燃了烟的阿廉叹了口气,低头看向阿健。
“七年前,当我被你家买下来的时候,你的祖父对我说,我的工作就是让你成为一个人,我问过他要怎么做,他说不用做什么特别的,呆在你身边,继续杀人就好,我以为他是让我在对伤害你们兄弟二人的人下手时不要手软,他死的时候,我又以为他说的是他自己。”
“你应当早点告诉我,阿健,”他说道,晃了晃手里的枪,“你应当早点告诉我。”
烟灰从他的指尖顺着海风落在沙滩上,阿廉看着他的表情是全然空白的,说不上一心寻找沙虫的海鸟与他到底谁更加专心致志。
“健,看着这柄枪,”他说了下去,“在这柄枪之下,你的性命和这世界上任何人一样微不足道,如同蝼蚁,你引以为傲的脑子,你的家世和权力全部都形同虚设,在我的枪口之下,你永远也走不出那个夜晚,你永远都只是一个人。而我,我永远也不想成为人,永远也不想加入我所憎恨的蝼蚁之列,在你的面前,我永远都是那个死神,在我面前,你永远都只不过是一个人类。”
“这就是我的价值,”他平静地说道,“你永远也别想,把它从我手中拿走。”
一瞬却如同永远一般的沉默。
打破它的是阿健的一声笑声。
“呵,有意思,”他坐在沙地上,勾着嘴角抬起头来,“你真的很有意思,阿廉。我都不知道有朝一日要拿你和世界作选择,我会选哪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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