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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谢红英被王晓欣叫去城里,那是得意洋洋的走的,她是跟人这么说的,说儿子要接她去享福、去养老,如今……却拖个连人样都快没了的儿子这么灰溜溜的回去了,叫谢红英这张老脸往哪里放?
因而,回去的时间,就特意选了晚上,趁别人都睡着了,谢红英再拖着浑浑噩噩的儿子,背着个大包裹,准备就这么偷偷的溜进村儿。
可谢红英不知道的是,村儿里最近遭了贼,有两户人家的鸡被人偷了,还有家人的牛圈里也多出一排脚印。
要知道,耕牛在农村可是大事!虽说现在是有机器,可大家都是小家小户的,怎么可能买得起那种东西?
因此,基本上,就是一个生产队有那么一两头耕牛,大伙拉杂着养着,农忙的时候,匀着用。那些常在农村跑的贼偷儿,也知道这个道理,基本上也不会去动这种要命的东西——你偷只鸡偷只鸭子什么的,没人跟你认真,最多给泼辣女人指天骂地的骂上一段时间,可你要是动了耕牛,就算是没常识的农村人,那也是要报案的!
于是,谢红英手上拉着个浑浑噩噩的大人,背上背着个压弯了她的腰的大包,跟做贼一样溜回村里的时候,就听几声狗吠。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四下的看家狗都被这几声吠叫惹得狂吠了起来。顿时,村里的灯全亮了!
就见从离村口最近的一家农户里,一下子就蹿出几个老老少少的男人来,有手脚慢点儿的,还在一边吼着“操东西”,一边往身上套衣服。而手脚快的,已经灵活的冲到了呆滞的谢红英面前来了,手里的扁担眼看着就举了起来。
陈家洛就是再颓丧,再忧郁,这会儿见了这种阵仗也给吓清醒了!一手抓住那扁担,一手将呆滞的谢红英推开,就是一阵大吼:“你们干什么?!”
农家里射出来的灯光隔了这么远,本来就有点瞧不清楚,陈家洛又是好久没回过农村了,大家对他的声音都不熟悉。再加上他这段时间烟酒不断,自己折腾自己,早把自己整得没了个人形,谁还认得出他来?
那边儿一户一户的农家,都被这狗吠和吵闹给吵醒了,纷纷开了灯,灯光一片一片的亮开,不少人穿衣穿鞋,口里问着“怎么了怎么了”,手里已经开始抄上了扁担、锄头、棍子等,甚至有人,已经开始给吠个不停的大黄狗解链子了。
陈家洛急了,将手里的扁担一扯,就要开吼,哪想,对方的嗓门却比他大多了,刚发觉手上“武器”有被人抢走的趋势,立马就对匆匆赶来的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吼上了:“来人哇,快来人哇!这狗日的贼娃子,给老子把他按实了!妈的,敢偷老子屋头的鸡!看老子不打断他的腿!”
陈家洛还没来得及说个分明,就是一声惨叫,手臂已经给人反压在了背上,骨头嚓嚓作响,又是一个推搡,扑通一下就摔了个狗啃泥,给人牢牢按在了地上,让陈家洛一句匆匆出口的“是我!别打别打!”变成了“呜呜……呜呜呜……”,然后,就是背上一痛。
陈家洛嗷的一声,全身就是一抽,可没等他弹起来,又被人狠狠的一按,重重的跌了回去。
谢红英被成群结队跑来看热闹的众人你一推我一推的给挤出了人堆,这会儿总算是回过神来了,可却是怎么挤都挤不进去,只看得到一个个的人影子、人脑袋影影绰绰,里面的人个个忿忿,在那儿大声的吼着什么“给老子打!狠狠的打死这个龟儿子!妈的!”,谢红英总算记不得面子了,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别打啦!别打啦!那是我儿子啊!”
有人举了只电筒,一下子射向谢红英,谢红英被射得眼睛花,赶紧的偏过头去。就听有女人的尖声尖气的喊了一嗓子:“诶,这不是陈家嫂子吗?哎哟喂,快停下停下!别打了!认错人了!”
人堆里正闹得热火朝天的男人们愣了愣,各家的女人们总算是上前拖走了自家男人,谢红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冲过去,从泥坑里刨出自家儿子,电筒一射过来,就见陈家洛正低低的哀嚎着,脸上已经是青一块紫一块,脸上还多了个大鞋印子!
谢红英哇的就是一声惨叫,抱着呼呼喊痛的儿子仰天就是一声长吼:“我的儿哟——我可怜的儿哟——你们这些杀千刀的啊!”
旁人面面相觑,瞧见陈家洛那副惨样的愧疚却一下子被这几句狠话给骂没了,有个刚才打得最狠,直接给了陈家洛一扁担的汉子呸了一声,骂到:“哭!哭什么哭?妈的,要不是他一声不吭,咱们会这么狠吗?谁让你们做贼似的偷偷摸摸啦?”
陈家洛眼皮子肿得不行,嘴巴里吃了不少泥浆,也不知道这根田埂上是不是经常有鹅有鸡放养着,那一嘴巴的味道……陈家洛直想反胃!这会儿就算听了这么让他愤怒的话,也说不出话来了——他嘴巴一动,就疼得直抽气。
谢红英却是毛了,抱着儿子像头母老虎一样瞪着周围尴尬的众人:“你们……你们……你们干的好事!我告诉你,我今天是记下了!你们赔我儿子!赔我儿子!”
谁还能没三分火气呢?众人本来是心虚理亏的,可让谢红英这么指着鼻子一骂,就有女人回过神来了:行啊!你不让你儿子被欺负,就活该我男人被你这么阴损回来吗?当老娘好欺负呢!
就有一贯跟谢红英不对付的女人一插腰站出来了:“行啦陈家嫂子,你儿子那么鬼鬼祟祟的,还背那么多东西,谁知道他是谁啊?哪有人半夜三更的回家的?连点风声都没听到!你儿子不会叫唤,你站一边儿的连声叫唤都不会了吗?你可吱了个声的?没有吱声,把你当贼打了,能怪得了谁?”
谢红英气得嘴皮子哆嗦,可今晚被她一句话骂进去的人多了去了,全站在了一条线上,这会儿已经开始杂七杂八的附和起来了。
这边是几声“是呀是呀,谁还认识他儿子呀?好些年没回来了吧?”,那边儿是几句“儿子不认识了,可这刚走了还没一年的陈家嫂子谁也不是认不出来,就不会喊个人说句话了?这不是自作自受吗?”
谢红英是头晕脑胀,连个插嘴的地方都没有了。
总算有会做人的,见骂也骂了,打也打了,站出来,招呼了男人们,将受伤的陈家洛给背上送去了县上的医院,将陈家洛散了一地的东西收拾了给送回家去。
于是,谢红英跟陈家洛这一趟回家,是连屋都没沾,就又住进了医院。
陈家洛受的大多是皮外伤,没住两天,就因为那流水一样的医药费出院了。提了一大口袋的药,让谢红英扶着,两人是低着头回了家。
回家的时候,两人心里各有思量,却都是生怕有人看到了。于是,谢红英又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打扫了满是灰的屋子,连门都不敢出了,生怕被人揪住了笑话。
她如今,还有什么是能给人看的?想想当初趾高气昂的吹嘘,谢红英恨不得把头低进衣领子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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