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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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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那会儿但凡我要出门,安康都要扛着只棍子走在前头,替我赶鸡赶狗。过了好一阵子,村里的狗但凡见着我都要躲了,就因怕安康的棍子。天下间或者有好地方,可好地方不一定就有好人,我公公一家是再好没有的好心人,与他们在一起,我倒不觉得委屈。”

如玉说完,随即陷入于往事的回忆之中。她忆起安实与安康两个,一个背着她走在后头,一个扛着棍子在前,两兄弟威武的什么一样,安康小脑袋扬的高高的,逢人便要说:“这是我嫂子,镇里来的嫂子。”

*

想起陈安实,如玉心头又是一阵伤心:“天可怜见的,我相公那么好的人,竟就生了痨病,瘦成一把骨头死了。”

无论是办丧事的时候,还是之后的日子里,如玉因为两年又要照顾病人又要顾全老小的生活而未感觉到过伤心。毕竟于一个瘦成干柴的病人来说,死于他或者如玉都是一份解脱。所以在陈安实死后,如玉几乎是十分强硬的撑了半个月。却不知为何在这个时刻她竟有些撑不下去了,想起安实死的时候看她那不舍的,绵羊羔一样的眼神,心中宛如受了重重一击,支撑不住便坐到了椅子上。

当着张君的面,她自然不好哭或者表露太多的伤心。那张帕子叫她揉破了,不小心又掉到了地上。如玉弯腰才要拣,张君伸着手要将自己手中那块递给她。

如玉自然不肯要,如此一躲,或者有些快,眶里满盛的泪便滚落了下来。两滴眼泪恰落到张君伸着的手上,他见如玉不肯接帕子,随即便够着手要去替她擦。如玉见了他这帕子,一想起陈金所捡的那几块,此时又忘了伤心,怕他那帕子要来,仰身往后一躲,哗啦一声,这陈年朽木的凳子竟散架了。

她一声尖叫去捉张君的手,而张君的身形也敏捷之极,随即就将如玉拉扯起来,几乎是整个儿的抱到了怀中。于那夜在山窖的黑暗中不同的是,这一次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这小寡妇身上仍还带着那馥郁而温暖的有些腻人的桂花香气,温暖至极,软似无骨。

是五庄观后槐树上那只毛都未长齐的小鸟,在他手中那微声求存的颤鸣。还是大嫂周昭的手探入他口腔中,拿剪刀在他舌下翻剪时的心悸。再或者是金殿得中第三,在父亲书房中冷眉枯站,数窗外日影西斜时的悲凉。张君人生中所有的悲与喜,和着母亲满是厌憎与嫌弃的目光一通涌入他脑海中,又瞬时齐齐散去。

那只小鸟是他童年唯一的玩伴,他那些任何人都听不懂的话,全都说给了它听。周昭剪开他舌头下那条系带,从此他才学会正常的发声。八年寒窗苦读,金殿第三的虚名,也不过是帝国的掌有者皇帝,与兵权的掌有者,枢密院副使,他的父亲张登之间对于权力的交换以及妥协而已。

离京三千里。失玺之事也许随时东窗事发,做为一刀刀刻成假玺的那个人,他不但瞒而不报,还私刻假玺,罪当比太子赵宣还重。若因此而被追责,他将会第一个被杀头的人。

果真有那一天,被诛于市时,他于这世上唯一一点贪恋与遗憾,大约就是这小寡妇的身体。

在如玉挣脱的同时,张君随即也松开了手,低声道:“对不起,我不过想拉你一把而已。”

他仍还执意的要给她帕子。如玉左躲右躲实在不能忍,又急着要出门,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道:“里正大人,我不要你的帕子!”

张君一怔,手仍还伸着,回问道:“为何?”

如玉扫了那眼帕子,低声说:“你出恭用过的。”

“怎会?”张君忽而乍着两只手于这屋子里十分怪异的走了一个来回,憋红着脸展着那帕子道:“怎会,那种我早扔了,这是干净的。”

如玉看他红着脸的样子,忽而就想起来,他前几次于黑暗中半天不说话的时候,想必也是这样憋红着整张脸。她噗嗤笑了一声,随即低头拣起自己的帕子,收拾了碗筷,于张君恨不能剖心明辩而又无法解释的焦灼中忍着笑出了门,到厅屋收过碟子,才出了厅屋门,便见张君又在大门上堵着。

他负着一双手,这时候脸上的神态,又变成平日在她面前的样子。眼巴巴的看着,显然有求于人,却又放不下姿态来的那种尴尬。

“我今天帮了你,你也得帮我个忙,还我这个人情。”张君在如玉临要出门时疾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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