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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艘快船被派了出去,一艘往北,要求三位国王派遣代表到大岛议事会解释这场袭击。另一艘去双子岛。一来一回需要五天,就算天气和洋流不好,最多不超过七天。然而船离港十八天后,也就是我到达大岛的第四天,信使仍然不见踪影。
议事厅气氛惨淡,被一团揉杂了困惑、愤怒和惶恐的乌云笼罩着。我和你隔着火堆对视了好几次,最终你站起来,走了出去。我低头盯着纸和墨水瓶,没有人发言,没有值得记录的字句。我说我希望出去休息一小会儿,两个祭师扬了扬手,表示同意。
我在码头找到你,我们两个站在灯塔的阴影里,眺望逐渐变暗的天空。火堆都还没有点亮,灯塔的守卫在搬运木柴,一次两捆,塞进绑着麻绳的篮子里,让塔顶的人吊上去。除了西北面两艘返航的渔船,大海空荡荡的。
我评论了你的头发和长袍,推迟谈论情况不明的东北海域和失踪的信使,但你愿意思考的话题显然只有双子岛。你说战争会来,用的是表述公认事实的动词变形,渔民谈论春季回归的鱼群时就会用这个形态的“来”,鱼群永远随着洋流返回,从不令人失望。
我并不同意你的悲观看法,当时我仍然没有摆脱旧世界的惯性,仍然对协议、常理和人的信誉抱有信心。也许这是某个国王的仓促决定,我的论证是这样的,别忘了北方人有三个君主,以前也有过野心膨胀的战争狂人,但另外两个当权者每次都能把越线的那一个拉回去,这套安全制度从未失效。
你没有被说服。你问我,“如果”——在这个词后面你更换了句法,动词添上了委婉的后缀,搭建虚构的状况。如果战争不可避免,伊坎岛会参加吗?带着我们的航海技术,我们为数不多的船,还有我们驯养的海豚?
我认为你问错了人,我无权下决定,我的意见无关紧要。你显得有点烦躁,说这只是一个假设的状况,又不是正式磋商。于是我犹犹豫豫地重复了一遍祭师的意见,伊坎岛不希望卷进任何争端。
“我问的不是祭师有什么看法。”你说,“我想知道你的。”
我没有别的看法。毕竟伊坎岛自保的方法只有两种,而且两种都轮不到我们随意控制:其一是位置偏远,没有船队乐意花费力气和食物储备占领一个贫瘠的小岛。其二就是火山周围的凶险洋流,连我们自己的船也偶尔会遇险,更别说没有海豚探路的外岛船只。但是,如果真的有哪个酋长、国王、理事长或者宗教领袖下定决心要把伊坎岛收入囊中,我们很可能连逃跑的地方都没有。
这不是你想听到的回答。你心目中的最佳解决方法是集结所有能集结的船队,不仅把北方人赶出双子岛,还要一直逼到他们布满碎冰的港口里,彻底改写现有的贸易协议,加上新的条款,防止第二个“雪狼”国王在任何岛屿上出现。
我不敢相信我自己的耳朵,为了驳倒你,我甚至为北方群岛辩护起来。我指出我们应该耐心等信使回来。知道“实际情况”之前,有什么必要讨论“如果”和“假设”?我指责你的想法“过于暴戾”,拉扯出一些连我自己也不太相信的理由:也许北方群岛经历了一个特别严苛的冬天,也许发生了喷发,岩浆毁掉了农田。再说,你怎么能确定是国王的船队出海劫掠,万一是饥饿的岛民?
我们都不知不觉提高了声音,引来了灯塔守卫的目光,只好改成恼怒的窃窃私语,像两条互相吐信的蛇。你说我的怯懦令你感到失望,北方诸岛不会只满足于双子岛的田地和海产品,除非他们得到足够的惩罚,而且这惩罚必须由所有贸易岛屿一起执行。置身事外并不能保护伊坎岛,穿海豹皮大衣的士兵总有一天会出现在我们的港口,不因为饥饿,也不为任何争端,纯粹是因为他们能这么做。说这一切的时候你始终用着我的语言,但句子却循着你的母语结构展开,确凿的词语描述假设的未来,在我听来既准确又充满谬误,仿佛一张自相矛盾的图画,已经成型,同时又不能完全确定线条走向。但我们不关心语法,争论到这里彻底崩塌了,变成毫无意义的互相攻击。
首先逃跑的是我,甚至没有费心找借口,直接转身走了,你没有说话,更没有追上来。我告诫自己不要回头看,大步返回议事厅。会谈仍然停滞不前,一个祭师睡着了,靠在他的双胞胎兄弟身上。火堆旁边一个绑着黄色缎带的议事代表也是,头垂到胸口,像是在叩拜火山,鼾声连我这里都能听见。
你没有再回到议事厅来。天彻底黑下来了,没有人报告信使归来,人们零零散散离开议事厅。大岛为访客准备的住处在码头附近,离露天市集不远,一排互相紧靠的双层石砌小屋,一楼留给宾客,我不知道那里的卧室是怎样的,从没进去过。我睡在仆役用的二楼,那里有四张刺人的稻草床,那一次祭师学徒没有来,所以我选了正对着天窗的那张床,独自躺在那里,盯着空荡荡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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