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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琤照王爷的吩咐,去小厨房熬了点儿粥给福晋送过去,她一路走来,处处皆是欢声笑语,仿佛刚从阴霾的冬日跨到春天一般,她怔了片刻,才重新迈开步子进了厢房。
董鄂乌兰被服侍着躺在榻上,她一醒来便又吐了大口血,染得白色里衣和团花锦被上都晕开了血花儿,她没什么力气说话,彼时博果尔守在她身边,眸子红得像兔子眼似的,胡渣儿都生了出来,整个人憔悴极了。可她才醒来,脑子不是很清醒,呆了半晌才逐渐的折腾明白当前情况。
她慢慢捋清了前后因果,就算博果尔如今这般受虐模样儿,她也很难给他好脸色。因为董鄂乌兰怎么也不曾想到他竟如此大的胆子,居然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强行带走,先是在她茶水里放了药粉,然后待她彻底醒转,得,那都是差不离七八个时辰之后了,他们的马车也已轱辘行至郊外,早出了城门。
博果尔早有预谋,她自是防不胜防,再者,董鄂乌兰着实不曾预料他那般的性格居然会做出这类出格的事儿,要放在顺治那人身上,倒有几分如此的可能性。
博果尔接过水琤手里的那碗小粥,亲自端坐在一侧榻上,舀了一勺儿粥,放在嘴边吹凉,才慢慢喂给至她唇边。
董鄂乌兰扭头避过去,因昏迷几日她双唇干枯的都起了褶子,苍白的脸瘦削得眼睛都微陷了下去。
厢房里很安静,就他们两人,晨间有迷蒙薄雾,两扇小窗关得严严实实,是单御医夜间诊治后交待的,道是人才醒来虚弱得很,万万别又受凉染上伤寒的好。
博果尔见她一副十分抗拒的模样,也不恼,毕竟这次真是他对不住她,右手替她掖了掖被子,他重新舀了一勺,软声道,“你都晕迷了好几日,再不吃点儿流食身子怎的熬得住?”
他将勺子凑近她唇畔,却被她挥手扇开,她的力气太小,软绵绵的,没把勺子挥掉倒折腾得整个人都歪在一旁。博果尔大急,忙把手里的小碗儿搁置在一旁红木桌上,俯身向前把她歪倒的身子给捞起来扶正。
她乌黑的秀发因着身子的缘故,瞧着都减了光泽,人也轻飘飘的,抱着都没几两肉,博果尔心疼得紧,却知道她从来都是表面温婉内心倔强的女子,与她根本强来不得,叹了一声,博果尔无奈道,“这样,我让水琤进来喂你好不好?我出去。”
这番话说得极其温柔,声轻得几乎怕吓着了她,光听着就盛满了浓浓的宠溺,可董鄂乌兰却觉得特别无力,她的行为举止已经完全表明了二人绝无成就佳缘的契机,明明谁都看得明白,怎么博果尔就总是不愿承认事实放弃她?
董鄂乌兰回过头,眸子深深的注视着他,张嘴吐了个“你”字,却发现嗓子沙哑的厉害,一发音咽喉处扯得生疼。
博果尔迅疾的倒了杯温茶,把她搂在怀里慢慢喂了几口,董鄂乌兰这次没拒绝,老老实实就着他的手咽了点儿水,事后才幽幽抬眼,平静盯着他道,“你干脆休了我吧!”
身子猛地一僵,手里的杯子差点都稳不住的斜倒,虽说博果尔很快回了神紧紧握住茶杯儿,可还是溅了几滴水珠子在锦被上。他还搂着她的身子,两人距离如此之近,一埋首就可以看到她的眸子,那么沉冷的瞅着他。
博果尔顷刻觉得周身都窜起一股阴森的寒意,她一定不知道他多么盼望她醒过来,亦不知晓他多么期冀她一睁眼眸子里倒映的人就是他,为此他不眠不休守在这里,就连一不小心打个盹儿都会忽的惊醒,生怕一时不察她的手就慢慢失了温度……
她总说他执迷不肯清醒,可她呢?
佯装镇定的将她平放在榻上,博果尔僵直的立起身子,匆匆避答道,“我唤水琤进来伺候你。”语罢,立即迅疾的三步并作两步走出了屋子去找水琤。
水琤作为董鄂乌兰近前的丫鬟,自是守在门外边儿,她见王爷失魂落魄的踉跄出了房门,连连上前搀扶住他的胳膊,怎料却被他挥手避开,水琤右手悬在空中有点尴尬,可看着王爷脸色如斯惨淡,她斜眼瞟了门内一眼,微微有些失落,说到底,咱王爷到底又能为谁心伤呢?
得了王爷指示,水琤进屋伺候福晋,只要那人不是博果尔,董鄂乌兰没理由拒绝,最要紧的是她还不想死,就算死也不是这个时机。
忒配合的用完了一小碗儿暖粥,董鄂乌兰就有些乏了,她见水琤忙碌着收拾托盘,蹙眉问道,“我这究竟害的是什么病?你且如实跟我说说。”
水琤听得身板儿一僵,才缓缓侧身喏声回,“回福晋,那单御医道您没还什么病儿,再调养数日,便无大碍了。”
没什么病至于三天两头一直吐血么?董鄂乌兰心里暗暗腹诽,果然这年代大夫技术都还不够先进,等人死了指不定都还愣头愣脑不晓得哪儿出了错呢,她思及此,不由呸了两声,这话可太不吉利了,她可千万别没完成任务就死吶!
服侍福晋躺下,水琤拿着托盘往厨房行去,心里头一时竟有些酸痛难忍,方才她看着福晋那般模样,突然就觉得好生内疚怎么办?更准确的说,她是既愧疚又害怕,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她当初会怎么抉择?
水琤恍了半天神,才猛然被一股风给冷醒,时间怎么可能会重来,终究只是妄想罢了!
……
要说宫里头谁的消息最灵,皇宫上下宫女儿太监一致认为,这万岁爷身旁的那位公公来顺儿是算得上其中一位的,没办法,人在万岁爷面前儿受宠,四面八方的人争相巴结,人面广,自然手头上消息来得快。
此刻,人面广的来顺心里也颇为不安宁,万岁爷近日为南方的一贪污案忙的焦头烂额,其中貌似牵牵绕绕了不少碰不得的朝廷高官,咱万岁爷年轻,许多事儿得依仗那些朝臣,也明白有些事情就算揣着明白也得装糊涂,那抹窗户纸可捅不得,可亦不能委屈百姓吶不是?所以最近几天,那南书房进出的大臣们来来往往,早朝才下,好几位大臣就又进去直到现在也没能出来。
来顺不懂政治,他纠结的是另一回事儿,清晨贼早那时候,他就收了襄亲王福晋醒转的信儿。
然后吧,他伺候万岁爷上朝前,心里是有些踌躇是否需要把这一茬儿给如实禀了,可私心来说,他瞅着万岁爷已经够忙碌了,再插上这事儿可不闹腾得厉害了,于是他就决定,只要万岁爷不问,他来顺儿就不主动说。
约莫晌午过了,那几位大臣才从书房里鱼贯而出。来顺待几人都离开,才整了整袖子进去伺候着。
他推门进去,门“吱呀”闹出了点儿声响,万岁爷似闻所未闻,繁忙的浏览翻阅着各类宗卷,都未抬头赏他个眼神儿。来顺拢着手退居在一侧,安安静静的立着。
大概到了晚膳的点儿,他正考虑着是不是该给万岁爷提个醒儿,却见顺治头也没抬道,“今日可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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