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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贝,你爸爸正在过着那动荡的生活,他参加游击队打击敌人啊,我的宝贝,他参加游击队打击敌人啊,我的宝贝……”
每次都是听到这儿,我就会红着眼眶,揪着我妈衣角,问他我爸爸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再参加游击队,不再过着动荡的生活,即使那个年纪里,我连游击队是什么都还不知道,连何谓动荡,都尚且不懂得。
我妈在我那么问时,从来没有马上回答过,她就只是停顿一下,接着唱后面的歌词,“宝贝,让我们一起等待他胜利的消息,他一定会平安回来啊,我的宝贝,他一定会平安回来啊,我的宝贝……”
我妈这么唱完,然后悄悄凑到我耳边,跟我说,宝贝儿,你别自己唱这首歌儿啊,别人不让唱,你唱了,你爸就再也回不来了。
就因为这样的,对小孩子而言最有效的恐吓,我一直到都已经快淡忘了这首歌的年纪,仍旧不敢轻易哼唱歌里的只言片语。
然后,时间过了二十来年,我从初入“奔三”的门槛儿,到终于光荣的实现了那个“三”,再回想过往,那首歌,仍旧是我心底最凄惨的,无论是曲调,还是歌词。
有些歌啊,确实太惨,让人不敢唱,不敢听。
可为什么我却很擅长在我们的歌里营造出更凄凉的气氛来呢?
嚼子那时最新给我的曲子,我在尝试填词的时候,发现了其中一首是川儿写的。最初,那旋律给我的感觉只是忧伤,只是婉转,尚且到不了惨的境界,可在我完成了那鬼使神差的填词工作之后,在我拿给川儿和嚼子以及六哥看我的成果之时,我就记得嚼子嘴角抽动了两下,然后说:“你这也忒煽了,好么……比新白娘子传奇还悲美凄凉。我说九儿,咱能不能少写爱情故事多歌颂伟大时代啊,啊?”
我鄙视他:“那你下回开大场的时候唱《春天的故事》吧!”
嚼子斜楞我,然后嗤之以鼻。
但是,川儿不觉得我歌词写得太让人崩溃,他说:“挺好的,这个可以放在刺激的歌后头,刚柔并济吧,下回开大场咱就这么干。”
我挺高兴,不得不承认我是个可悲的亟待虚荣般被认可的人,但我的高兴劲儿没持续多久,因为川儿紧跟着又说:“对了,昨儿个公司跟我商量,说要是可行,希望咱们今年上半年先忙点儿不劳神的,然后,从今年年底到明年年初……开个全国巡回。”
我当时就愣了。
那可以说是叫做狂喜的吧,但我的狂喜不到十秒钟就卡了壳。
“一共多少站呐。”我问,“有上海吗?”
“……怎么着都得有上海吧。”川儿迟疑的看着我,“北京、上海、成都、广州什么的……这几站怎么着都得有吧。”
“哦。”我笑着哼了一声,“要是有上海,我可不去啊,你们仨谁愿意去谁去。”
川儿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不解的六哥,终于还是没说出话来,但嚼子没放过我。
“还反了你了!”他捅了我肋叉子一下儿,把话说得阴阳怪气,“怎么这么分不清个人利益跟集体利益之间孰轻孰重啊,现在全国一盘棋,你这叫制造人民内部矛盾,阻碍四化进程,罪过儿大了你知道嘛!哦,你说不去就不去,你凭哪条儿啊?哎我说你小子是跟上海有仇,还是跟上海人民有仇啊?”
我听他唠叨完,给了他一个慢吞吞的、温柔的白眼。
“我是跟明明就是一北京老土儿,还赖在上海装人介那儿原住民的人有仇。”轻描淡写的说完,我在所有人有所反应之前就站起了身,拢了一把几年前剪短了之后,这段时间总算稍微长长了些的头发,然后叹了口气,“得,我说着玩儿呢,真的。去吧,干吗不去啊,就冲上海好歹收留过嚼子一阵儿,我也得过去瞧一眼呐。”
终于感觉到气氛缓和了的人跳起来了。
“什么叫收留啊?!老子我是正儿八经考过去的!你知道复旦多少名人呢嘛,啊?你知道多少知名人士都是跟那儿毕业的嘛?!”
“不知道。”我没有表情,“我就认识一半道儿退学的。”
嚼子崩了。
于是气氛便不只是缓和,而是彻底闹腾起来了。
我时常觉得,有嚼子这么个闹心的玩意儿存在,也真是一件大好事儿啊……
两天之后,我接了个电话,是手机店打来的。说是我那个不留神泡了澡的物件儿,已经修好了。
给我打电话的正是田惠。
礼节性的问好之后,她略微有那么点不好意思的问我,可不可以把见面地点定在城乡华懋旁边儿的那个咖啡屋。
“啊,无所谓。”虽说有疑团,可我没有拒绝。
然后,我去了那个约好的地方,见了这个约好的人。她把手机小心交给我,说您看看吧,里头换了两个部件,屏幕也换了,电池还没事儿,能接着用。
“哦,成,谢谢啊。”我接过手机,看了看已经开了机的屏幕上“请插入sim卡”的提示文字,又关掉手机之后,我本想礼貌一点问问她到底为什么约在这儿见面,却没想到被对方先开了口。
“那个……景先生。”那姑娘脸红了,她低着头,清了下嗓子,然后终于下了决心似的递给我一个还算精致的硬皮本儿,“其实叫您上这儿来,是想麻烦您个事儿。”
我接过本子,带着疑问翻开,然后,我感觉我的疑惑更大了。
那是个“桥”的剪贴本。
报纸上杂志上的各种消息,大的,小的,轻的,重的,按年份,按报纸类别,一条条,一页页,有的一则报导就占了整页空间,有的则在报导旁边还写了密密麻麻的感想一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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