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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坡上田仲、冉修看到信号,亮起火把,将灯笼去了布罩,黑暗中大放光明。十几声号炮,将红烟放入天空。两位都头,八支玛蹄当先,引了五百骑马兵,向金营直扑了去。这五百匹马里,倒携有三四十架军鼓。兵士们一面狂敲军鼓,一面呐喊。马借风势,风壮火威,一条飞火阵就地狂卷起来,向金兵营寨里扑去。
这金兵素知雄州城里兵力单薄,又是黄昏时候,方才安营,只是支起了帐篷,在外面堆些鹿角木棒,不曾筑垒挖沟。这里宋军杀到,兵士们睡梦里惊醒,仓皇应战,人不及甲,马不及鞍,早是紊乱着一团。宋军奔到营寨前,只将火把向帐篷粮草堆上掷去,西北风一卷帐篷尽着。金兵在火焰里抢了兵器,只是向下风头奔避。董平这三百名步兵,暗地里严阵以待,来一个便搠一个。金兵只觉四下里都是大宋兵马,只拣无人处奔命。那壁厢主将,郭药师率同二三十名骑兵,拥护了一员番将,向西南角逃走。突然拥出一丛火把,照耀着风前飘出的两面大旗,白字蓝底,大书河北双枪将,雄州扫贼军。再有一面大纛旗,大书一个董字。一员猛将,高骑骏马,手挥双枪,抖动枪缨,迎面将来,大喊:“郭赋那里走?”郭药师身着红袍,特地显明,掉马便向斜刺里奔去。那员番将,也弃了众人,紧随郭药师后面。那时,早有几十枝箭,由阵里向逃将射去。那番将肩上中了一箭,翻身滚下鞍来,却又抓了缰绳,爬了上去。这时,雄州都头田仲,正追赶残兵,奔到这里,待要擒那郭药师得个头功,现见番将中箭,哪里再肯让他跑去,两腿一夹马腹,奔上前一程,赶到近边,得看亲切,举起大刀,横空一挥,将他连肩带臂砍落马下。跳了马去割了首级,回向大纛旗边来。董平在马上笑道:“都头斩得贼酋,也叫赋人胆落。”贼多我少,久战便露了形迹。贼兵四散,我兵力单薄,也分头追杀不得。便传令下去收兵。本阵里铛铛铛几阵锣响,五百名骑兵,回到阵前,竟是不折一人一马。回看金营,百十丛火光,兀自烘烘地燃烧着。这时,曹良督率五百名接应兵,已经来到。董平令五百名骑兵先回,就令曹良瞀率接应兵,收拾金兵抛弃的兵刃马匹。自己带了三百步兵,弹压阵地。不等天明,平平安安唱了凯歌回城。
金兵将雄州兵力藐视太甚,吃了一回大败仗。郭药师逃回易州境地,神魂始定,不敢进城,便在大路上一个小村镇上住了,等候残败兵将回来,陆续收集,已折损了三停的二停。金兵监军吴落秃未曾回营,想是阵亡了。郭药师在路上烦闷了半日,进退两难。易州金兵行辕里,却一连派了几个差官前来查问根底。郭药师无可奈何,硬着头皮,单人独骑回易州行辕来请罪。那金兵元帅斡离不,掳掠了几十名良家妇女,在行辕里吃酒解闷。听得郭药师在辕门前请罪,便喝左右押将入来。郭药师战战兢兢来到后堂,却见斡离不一人.独据一桌酒席在吃,席前站了两个妇人筛酒。他身穿红色胡服,头巾也未曾戴,露了纽髻的乱发和嘴巴蓬卷的短须,真个活鬼也似。他右手拿了酒碗,左手搂住了一个十五六岁的良家女子,却不迴避人。见郭药师在檐前拜倒,便大声喝道:“你未曾攻打城池,却吃了这个败仗,岂不坏了我金国
威风?折损四五千兵马那还罢了,怎地却伤了我一员监军?”郭药师喏喏连声,不敢置辩。斡离不道:“这雄州弹丸之地,不过两三千兵马,怎地敢抵我大军?此城若攻打费事,我们还能进兵中原吗?你让本帅打这城池你看。我本当斩你问罪,却怕塞了投降之路。你给我滚回涿州待罪。”郭药师拾得了性命,叩谢了出去。斡离不便下令在易、涿边界八万大军,一齐向雄州进发。
那董平自知斩了金国大将,斡离不必定前来报仇,深沟高垒,昼夜提防。过了两日,探马报道,金兵分东西北三路,向城池合围将来。董平登城眺望,见金兵离城五七里不等,安下了营帐,只看那帐外旗帜,象树林也似,由近而远,直接天脚。四下里鼓声惊走动地,在尘霭之中,看那兵马象蚁群一般活动。城中兵士虽然打过一次胜仗,哪里看见过这般声势,各备面色颓丧,作声不得。董平看在眼里,便悄悄的将田仲唤来,低声道:“田都头你见吗?军士们看到金兵过多,有些着慌。我必须出城一战,以振军心。”田仲道:“钧使卓见,金兵有我四十倍之众,如何可以野战?”董平道:“你不知道东晋以两三万兵,破苻坚百万之众吗?兵不怕少,却看怎地去用,今晚我亲自去劫营一次,你好好守城。“田仲躬身站立,不敢答话。董平道:“你要省得,唯其是敌众我寡,死守不得。我也看过来,金营东北角上,帐稀篷少,我便带几百马军向那里冲去。如若他们全营不动,我冲撞一回便走。若是他们全营惊扰,我乐得多厮杀一番。”田仲道:“金
人正以骑兵见长,钧使须是斟酌些。”董平道:“我怕不省得此事?只是不恁地振作一番,城里守军,已为金人声势所夺,待他明日来进攻时,恐怕是我军抵御不得。我意己决,今晚约初更左右,我必须出城一行。那时:你可在城里小心防守。”田仲听他如此说了,自不敢阻拦,告退去了。到了黄昏时间,董平挑选了三百名精练骑兵,在校场排列定了,然后站在阵式前叫道:“我看各位,都是个顶天立她的汉子,必定要为国为民作出一回轰轰烈烈的大事业。今天金兵压境,便是我们大干一场的机会。古来勇将要单人独骑在万马营中取上将首级。我等有这三百名铁打金刚,岂抵不了一员猛将?我现在带各位出城,趁盒人夜间放哨将行未行的时候,冲杀一阵。这一阵胜利,我们城里兵士,便知道金兵无用,可以放胆守城,等候救兵。那金兵看我这小小一座城池也攻不下,便不敢进窥中原。是我今天三百另一人担挡了大宋江山的锁钥,却不可小看了自己。今晚月色必好,我换了白甲,骑了白马,在前面厮杀,望你们紧紧随了我来。各位已经饱餐战饭了,且在马上,敬各位三大碗酒,先祝贺各位马到成功。”说毕,便有二三十位亲随,抬了几瓮酒来。便在马前开了泥封,向各人敬上三大碗。骑兵们滚鞍下来,都将酒吃了,再重复上马。于是董平手提双枪,跳上了身边一骑白马。大叫道:“是好汉,这酒不白吃了。我们走!”喊毕,他一马当先,引了三百骑兵,开了城门,放下吊桥,悄悄地向金营扑去。
这时,大半轮新月正与大地残雪上下相映。人马都被银光笼罩了,董平挥动双枪,放开缰绳,向东北角直奔。后面一千二百支马蹄,泼风也似紧紧跟随,犹如一条长龙,飞腾了向金营舞来。直到营寨前,才放了几声号炮,敲着战鼓,大声呐喊,径直冲入。董平看到靠东角营帐外鹿角稀少,便由那里冲去。顷刻之间,使让这条地上孽龙,踏翻了三五十座帐篷,营中兵士,四处跑散。但绕过北面时,却是鹿角树枝堆得有丈来高,列成一大行。董平恐怕绊了马脚,没有深入,勒转马头,依然由原路冲杀回来。那冲散了的金兵,自是拦阻不得。这一个角上,金营大为纷乱。但金兵七儿万人,营寨扎遍了小半个雄州北郊,这一角骚动,更远就更平定些,自受不到纷乱。董平在马上将四散金兵追杀了一阵,见他们向大寨里逃奔,大寨里却成飞蝗似的射出箭来,阻止乱兵冲动。董平料着有备,不敢恋战,依然带了三百骑兵回城,又不曾损伤一人,自是十分高兴。下了马,自上北门箭楼来安歇。不想就在这时,西北风刮着人喊马嘶声,如潮涌一般,向城池逼来。扶了垛口看时。月光下其见一片黑影,长江大河般奔着水浪,向城围拢。冉修匆匆跑来,叉手问道:“金兵已来攻城……”董平拦着道:“我自省得。金兵被我骚扰了一阵,不能忍受,连夜来攻,只是小家子相,不必理他,你自守着东门便是。”冉修见金兵快近城壕,不敢多言,又匆匆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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