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殷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原本院子里就她和李妈妈两个人,她听从若明的安排,只徘徊在那方小小的天地间,他们不说,她便不问。
有时候,一天内俱是静悄悄的。
中午端上桌的只有一碗清粥,另一碟子是咸菜炒鸡蛋,李妈妈小心翼翼地望着她,她也不问什么端起碗来就吃,吃到还剩下半碗,不晓得在想什么心事,手里捏着筷子不再继续,渐渐手中的粥凉了。
“小姐,你都知道了?”李妈妈站在一边,无不担忧地看她。
若殷轻轻点一点头。
其实已经快一个月了,怎么能完完全全去装作不知道,寨子在战火荼毒下,成为一个巨大的禁锢牢笼,上空几乎连一只飞鸟都没有,坐在院子中间良久,仰望天空能够看见的不过是灰蒙蒙的天空,空气里总有股子挥散不去的烧焦味道,叫人呼吸艰涩。
“小姐,让你吃这个委屈你了。”
存粮也没有子弦预计地那样乐观吧,口口声声说能支撑一年的粮草,在短短的一月内已经消耗得不成样子,如今连到她的口粮都在减缩中,可见外边的人还能吃些什么呢。
“没关系,反正,我一向吃得不多。”若殷淡淡地放下筷子,想一想,还是把剩下的凉粥都吃干净,每一颗米粒都仔细地拨进嘴里,这时候,浪费粮食是要被天打雷劈的。
李妈妈默默地将碗筷都收下去,扭头问道:“小姐,你害怕吗?”
“那你害怕吗?”若殷的眼又圆又大,点漆般灵动,叫人望之不忍心说假话。
“我不怕。”李妈妈的声音很小,“我的男人和孩子都死在金兵手里,后来我一个人跌跌撞撞从北边逃过来,人还活着,心已经死去,在寨子里落了脚,把这里当作是自己的家,我的孩子如果健在,该比小姐的年纪还大一岁了。我只是没想到金兵还没有打过江南,自己人已经打起自己人。”
若殷默默不语,在这件事上,孰是孰非已经不是两三言所能解释清楚。
这还是李妈妈第一次说起自己的过去,是不是四处弥漫的气味又让人想起不堪回眸的过往。
失去所有的家人只剩下一个人,正如李妈妈所言,人还活着,心却死去。
她不要这样子。
金兵,她已经不止一次在寨子众人的口中听到过,每一个说起来都是咬牙切齿,痛恨异常,恨不得噬其血肉,特别是近年,寨子中新增加的三分之一人口,都是从北方逃过来的,每个人的背后都背负着沉重的过去。
北方,北方是汉人的活炼狱。
先生,他应该也是金人吧。
若殷慢慢开始了解先生那时提出所要离开的缘由,即使藏得再好,藏得再深,多少总会露出点马脚的,特别是游蓬出现以后。
游蓬意味深长地与先生对视,嘴角带着散漫的微笑,先生每次都微微侧过头躲避开,不完全是因为不肖与其争执吧,游蓬的眼,太过锐利,见过的世面又多,先生是担心被他看出破绽来。
先生曾经说过,他在找一个人,找一个他敬重爱戴的人。
那个人又在哪里呢。
“李妈妈,你晓得攻打寨子的军队是哪个吗?”游蓬说,他们唯一的希望是那个昏庸的天子混乱派一个毫不善战的庸将前来,那寨子还有一线生机。
“我偷偷打听过,小姐不问我也没敢说,只听他们说来的那个将军姓岳,十分年青,胯下银鬃马,使一杆沥泉枪,枪法淋漓,其他也问不到什么了。”
若殷摆一摆手:“那你去忙吧,我倦乏了,要去躺一躺,以后若还打听出其他的,要先告诉我,但是别说是我让你打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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