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诩说,然也。吾与文优先生确实是旧识。文优先生长诩一岁,与诩都是凉州人。大概二十五年前,诩与文优先生都是弱冠之年。是年,凉州郡只出了三位太学生,就是文优先生,诩和韩文约。韩文约是金城望族,算是世家出身。自从那之后,凉州二十五年内再也没有寒门士子得以进去太学学习。
诩第一次见到文优先生是在放榜的那一天。实事求是的说,诩不完全算是寒门,家父曾在姑臧县里任县丞,虽比不上世家大族那样豪华的生活,却也是生活富足,衣食无忧。
而文优先生确是地地道道的佃农出身,世代给世家们种地。当时我看到文优先生的第一眼,就被文优先生深深地折服了。
当时,我看到榜单第一名是凉州郡人,李儒。诩是第二名。金城韩家的韩遂韩文约公子是第三名。
榜单下面,有两波人。一群家将环绕着一个志得意满的华服公子,想来就是韩文约无疑。而另一个人,就是文优先生。
文优先生身上没有一件衣服是光鲜华丽的,反而全身的衣物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补丁,一看就知道是穷苦人出身。然而,文优先生却能把破旧的衣物穿出儒雅之气,宛如翩翩公子。
诩不得不对这个文优先生肃然起敬。老实说,诩在弱冠之前从未从心里佩服过除父母外的任何人,可是文优先生,却让诩从心里自惭形秽。文优先生夺得魁首,我贾文和心服口服。
就这样,在这个金榜题名的美好时刻,我和文优先生相识了。那日,我和文优先生抵足相谈。至于那韩文约,和我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和文优先生饮酒作诗,直至深夜。文优先生问我,文和,我们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人了,不知你有何志向?
当时诩也是热血青年,就说,为大汉,为百姓,尽职尽责,做好自己的工作,为民请命。
文优先生的眼光何其毒辣啊。他一眼就看出了诩的自保的本质,就道,文和,你说的不错,儒也相信你说的都是真话。但是真到了最后关头,你首先选择保全的,一定是你自己。
当时诩被震得五雷轰顶。而文优先生摆了摆手,说,你一定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无妨,儒告诉你,因为儒看到了你内心深处的恐惧,这种恐惧是骗不了人的。至于儒的志向,就是以儒这满腔热血,来匡扶这摇摇欲坠的炎汉。或许天下人都觉得儒是在痴人说梦,但儒愿做这扑火的飞蛾。
说实话,诩被这种舍身为国的爱国情怀深深感动了。不管诩如何贪生怕死,诩终究是大汉子民啊。
任毅也着实被这种情怀深深感动了。大汉帝国,实在是腐烂到了骨子里。能生生的把这样的热血青年逼到自己的对立面,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
任毅道,文优先生,是天下少有的智谋之士和英雄豪杰。是咱们陇凉大地热血青年的表率。文优公现在可安好?
哎,文优公现在十分憔悴啊。贾诩道,文优公才刚刚年近知天命,却已是白发苍苍,看起来像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啊。文优公,怕是没有十年的寿命了。
哎,诩还是再和你说说文优公的往事吧。太学生中,按每个学期的排名,前五名一直是文优公,诩,沮则注,田元皓和郭公则。前五名除了诩和文优公,都是袁家的门生故吏。
其实如果文优公当时有了丝毫攀附权贵的思想,以文优公的能力,做到一地太守甚至牧守一方都不无可能。文优公,是真正的出淤泥而不染。
当时诩也劝过他。诩就说,文优兄长,天下已经糜烂到这步田地了,你又何必把自己搭进去?
可文优公却道,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怨灵修之浩荡兮,终不察夫民心。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固时俗之工巧兮,偭规矩而改错。背绳墨以追曲兮,竞周容以为度。忳郁邑余侘傺兮,吾独穷困乎此时也。宁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为此态也。鸷鸟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何方圜之能周兮,夫孰异道而相安?
屈心而抑志兮,忍尤而攘诟。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悔相道之不察兮,延伫乎吾将反。回朕车以复路兮,及行迷之未远。步余马于兰皋兮,驰椒丘且焉止息。进不入以离尤兮,退将复修吾初服。
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
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
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
芳与泽其杂糅兮,唯昭质其犹未亏。忽反顾以游目兮,将往观乎四荒。佩缤纷其繁饰兮,芳菲菲其弥章。民生各有所乐兮,余独好修以为常。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
这曲离骚,正是文优公的心声啊。这吃人的天下,对文优公何其不公啊。说到这里,贾诩潸然泪下。
任毅也想不到以谋己著称的毒士,也会在这一刻潸然泪下。但是这大汉天下,确实是气数已尽。因为,它已经容不下李文优这个曾经为大汉呕心沥血的热血青年。
大汉把李文优的这满腔热血伤透了。爱之深,恨之切。
任毅道,文优先生,实乃吾辈之楷模。不知先生可否让毅有幸见董公和文优先生一面。
贾诩道,好,好,此事诩一定做到。文优公和董公都十分欣赏青年英杰。像将军这样的盖世英雄,他们会欣然相见的。将军,你一定要保重,你是我们寒门唯一的希望。
任毅重重的点了点头。这时,贾诩道,将军,已经是一更天了,诩必须要走了。这封信里是文优公的计划,将军千万要仔细研读和妥善保管,为了防止大家发现诩,诩必须要走了。
文和公,保重,后会有期,代我向董公和文优公问好,毅期待你的好消息。
将军,后会有期!贾诩抱了抱拳,轻轻的抽了下马屁股,就消失在了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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