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香丘已经吃了个尽饱,张入云虽是无心饮食,但一时间自也吃了不少。当下见已不早,柳胜英估摸着自己父亲当夜该不能回来。便带着两人行至早已准备好的客房内休息,因香丘是女,柳胜英为表尊荣,又得私心,倒是安排她与自己妹妹同处一室。
张入云自是只问香丘的意思,而香丘也因为这长时间不曾与女孩在一起玩闹,一时也欣然答应,这可让柳胜英喜不自胜,一时又要安排张入云住下,一时又极想带着香丘入内室,虽是他生来老成,但此时也觉有些分身乏术起来。
待柳胜英将香丘引走,张入云在这柳府华宅内坐定,一时思绪万千,往事即刻历历在目,想到伤心处,只欲暗自垂泪。平日里香丘总在自己身旁,倒也不曾觉显,今日香丘离得自己身边一刻,他竟觉得异常孤单起来。这一夜他良久不睡,直到到五天方有些劳困,见时候不早,也就不睡了,只打坐调息,未想心绪不宁,却是无法入定,到后来无奈,干脆只得闭目养神。
到了天光大亮,即见柳胜英兴冲冲的来相请张入云,原来他父亲已于今天早晨回到柳府内,因听说两位恩人正在府内歇息,却是极想见一见张入云的尊颜。
此也正是张入云一心盼望的,当下略一梳洗,用了些许早点,便举步与柳胜英同行至大堂内。未想到此时堂内人物倒甚是齐备,不但有柳胜英的父亲在,柳母也一同在旁相陪。隐约间偏厅内连柳家小姐也在其内坐候,只奇怪为什么没有出来。
堂上二老正在于香丘谈天,看意思气氛宾主甚是相得,那柳老父亲言谈甚是幽默,香丘又是个爱笑的性,一时谈的融洽,香丘却是止不住的一串串娇笑传出来。
此时众人见到张入云进来,一时俱都站起,那柳老爷意甚恭敬,一时竟起身连迎了几步上前,只抱拳直向张入云答谢,只是二人行色间都有些匆匆,均为来得及将对方打量个仔细。待宾主推位坐定,这将对方上下打量了个周整。
那柳老爷也不过是四十余岁的中年人,身量不高不矮,却留了五绺长须,胡须指甲都修剪的极为细致,身上着了一件了鱼肚白的湖纱道袍,头戴竹简巾,腰间系了一条临清汗巾儿。虽是个大富人家的老爷,但却自有股儒生气,且身体保养得当,一身衣着略显花俏,但穿在他身上反倒不怎显。只觉着来人庸荣气度,举止不凡,倘在少年时却也该当是个美男,无怪生的这一双儿女,尽是一脉的风流俊俏。
柳老爷当下也将张入云打量了一番,一时只觉得张入云满身英气,衣衫虽有些褴褛,但却难挡他一身锐气,虽是坐在客席离自己较远,但却给人近在咫尺的感觉,尤其一双瞳好似能射出光来,却是眩的刘老爷难以逼视,他只当江湖武人练有气功俱都如此,却哪里知道张入云见了他之后,目光中却竟似能射出火来。
当下柳老爷不知,只与张入云礼敬寒喧了一阵,终是在其妻一再催逼之下。方干咳了几声,话入正题道:“有闻壮士乃沅江杜王镇人士,不知是也不是?”那柳老爷虽是精擅交际应酬,但此刻与张入云交谈多时,却只觉对方不冷不热,暗道纵是提了亲,此事也是难成,只是自己夫人雌威难犯,一时无奈只得出口相询,当下没有仔细计较,说出的话,不免有些生硬。
张入云听了这话,当下眉毛一扬淡淡地道:“不错,小正是杜王镇人士,不知老伯有和指教?那杜王镇老伯可曾有去的吗?”
这话却把柳老爷问住了,只略尴尬的笑了笑道:“这倒不曾去过,只是早年在洞庭沅江一带经商,经常顺水而过,却是未得缘上岸观瞻。”说完又是咬了咬牙,一时道:“只不知壮士父母安好,家中还有没有兄长?”
张入云闻言却是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时向天抱拳道:“启禀柳老伯,在下父母俱都已不在世,家中只有我与舍妹二人,一向相依为命,四海飘零,只在江湖闯荡。”他这陡地一站倒是让那柳老爷一家大小惊了个不轻,只是见他话说的庄重,多以为提及父母至亲,不免有些端声,也未太过见异。
但那柳老爷,不知怎地,见张入云这般举止,却是有些心惊起来,好似隐隐想起某人,只是一时不得意思,但隐约间已然觉得这门亲事难成。有意罢手,无奈乃妻只在一旁守着,积威难犯,只得硬着头皮道:“即是壮士双亲已然辞世,上又无兄长,所谓长兄为父,与壮士商量也是一样。”
张入云一时倒是未能想出他能与自己商量什么,只随口说道:“老伯但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好了!”
柳老爷见他口风略有些松动,便笑着道:“即如此,那老夫就直说了,昨日幸蒙尊兄妹于危难之中,仗义出手相助,使小女得脱大难。至此能与二位结识,也算与数中缘份。因闻尊兄妹,都未曾许亲,老夫自负家道也还有些,犬也非是不堪造就的浮浪,今番相遇香丘姑娘兰心惠质,天香国色,家中老夫人已然相中,只想与公结上这一门亲事,不知张公可否答应成就这番姻缘。”
那柳老爷这番话,实是大出张入云和香丘的意料之外,一时竟被问的怔住,当下张入云呆了半晌,柳老爷以为他心中计较,便索性与张入云道:“便是公,家老夫人也是有意招赘,小女胜珠虽是生的娇弱些,但自小为老夫人严加管教,针织女红无所不备,便是诗词歌赋也还尽来的。只望与公也做的这一场良缘,至时惹蒙公不弃,只管在我这柳家镇,成家接代,创立门风好了!”
张入云先还在为他提及香丘的婚事惊愕,此时又听他要招自己做柳家的上门女婿。一时听见招赘,成家接代,这两句话,却是触他大怒,当下再也按捺不住,一时口中一串怪笑,跟着一个振臂而起,已是飘身至柳老爷身前,只怒视着他的双眼,一字字道:“天下负心男做到柳老爷这般地位,可也算是古今罕有,有尊驾活得一日,只叫世上痴心女寒心齿冷。却竟还能与我谈上什么儿女婚配,真真那地下埋骨人,听君这一席话也要抱憾九泉,永不往生了!”
说完,只将头一摆,一伸手便将香丘弯在臂中,提起身便往门外行去,只为心中激愤几欲炸了开来,一时按捺不住,当行至大厅门前时,即是猛地一脚踹落,当下只将地上那般深重的青花石,只踩地陷地三尺。直把个香丘吓得以为张入云失去神智,忙伸出玉手在其胸膛上顺气抚慰。
那柳老爷见张入云扭头顿足俱都像极了一个人,当下一时打了个激令,想起他姓张,又叫入云,沅江边人士,种种夙因纷纷踏上心头来,一时醒悟,只惊的他足下打了个趔趄。寻思良久,方颤巍巍道:“你是龙儿吧?你!你母亲怎么样了!”
话音未落,即听张入云一声霹雳似的暴喝道:“住口!似你这般薄情寡义的小人,却不配问我母亲!石云锦与张胜龙早就在十五年前,于你这抛妻弃狼心狗肺的伪君弃家而走的那一夜死了,只此以后这世上却只有张入云,再没有什么张胜龙了!”
如此变故实在生的太,众人俱都未能反应过来。不想本是和穆喜气的亲事,竟会落得如此下场。
那柳老爷当年因贪恋富贵美色,抛弃妻,招赘至这柳家门下。临走时节他留下足够母二人富贵一生的财物,只以为如此可稍补自己心中愧疚。未知其妻石氏天性刚强,不但将众多财物遗弃,并还带着幼搬离丈夫在时的故居,日后又改了儿的名字,几年后竟在张入云的要求下,为能投得金燕门学艺而搬至了邻县的杜王镇。
柳老爷心中本就有愧,事后略一往寻不获,便也罢了。何况当时柳夫人已为他生的一对双生,论其聪颖俊美俱在自己长之上,膝下有了寄托,感情自然也变淡了。再有他妻家中巨资万贯,又无近室男丁,一应生意俱要柳老爷一人照应,几年下来,他倒是安居做他的柳老爷,十余年过去,如今一双儿女又都已成*人,确是自在逍遥,竟渐渐将自己长忘却。
张入云未想到自己亲生父亲竟是与自己当面相见也不能认出自己,他个性刚强是其母所传,今番在此相候,只为心中一番求证。此时虽是心灰意冷,但也不愿叫破,只想稍待即与香丘离去,日后永不相见。未知老父竟与自己提亲,竟也想招赘自己到他柳家门户,其妻竟还是自己的亲妹,安得叫他不怒。
一时想着自己母亲多年自苦,集愤之下早早去世,而自己父亲却在这里逍遥活,人间富贵天伦享受一样不缺。当下再也按捺不住,终于作,只是想着当年母亲交待,自己终是随了父亲姓终,普天之下终没有教训亲生父亲的道理,一时只恨的一跺脚,便往外行去。
张入云父亲本也不是天良丧尽,当下虽是心内惊异莫名,但至此时见长要走,内愧之下,赶忙上前几步,在后唤道:“龙儿,这多年来你都是怎么过来的,我也屡次差人寻找你母,无奈你们早已离开了老家,其实这多年我也是很思念——。”
他这番话还未说完,却见已是走出厅外的张入云腾地一声,纵地而起,凌空倒翻,一记脚刀砸下,直将他柳家大堂自屋檐至厅前匾额间,硬生生踢飞出足有一丈多宽的缺口。一时间飞沙走石,激起涛天的劲气。当下再见那空中摇摇晃晃坠下来的残匾,眼见就要砸落在张入云身上时,却忽见他展臂一挥,一拳直打的那尚有七尺来宽百十斤重的残匾,好似天外流星一般,嗖的一声直上云霄,转眼间便已消失不见。
他父亲未想到其多年不见,竟学得这般大的本事,再见张入云得这般雷霆之怒,当下再不敢逞口舌之利,只惊在当场,再不敢言语,呆愣愣的看着张入云挽了香丘出了他柳家大院。
香丘见张入云一出了柳家大门即是一阵疾奔,只是心乱之下纯凭脚力,竟忘了施展轻身功夫。铁青着一张面孔,目光冰冷直让人看了心底生寒。未想行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张入云忽然为脚下石一绊,竟是险险摔倒。香丘见此忙将他扶住,她本不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张入云。但见此时张入云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心下大痛,一时柔声道:“阿云!你慢些走,小心些!”
张入云听她语音温柔,一时回过头来,只见香丘正一脸担心的看着自己,朝霞洒在其脸上,将她本就绝美的面孔,直映得好似水中圣洁的芙蓉花一般。张入云此时心中凄苦,见了香丘这般清丽绝俗,又是一副心思为自己担忧的样。当下只觉看着她心中安乐,却不再想去回忆自己往日的伤心事。
香丘见他一时间怔住,只呆呆地看着自己,担心之下,又开口道:“阿云,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老闷在心里,只会难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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