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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知璧显然怔了怔,笑道:“原来是宋霑先生,宋先生能出面,那是最好不过的。”上官麟也大喜上前一作揖道:“劳烦宋公出面!无论输赢,事后必有重酬!”
赵朴真没听过他的名字,但看旁人窃窃私语:“今儿这个拗棍怎么也来了,平时不是一贯又臭又硬么。”
果然只看到那宋先生傲然道:“我可不是为了你那劳什子珠子,我看这小娃娃有点意思,这满堂朱紫,我看通读过四书五经的也没几个,更别说背出来,可怜女娃娃,得个珠子被人说明珠暗投,和人赌书又配不上,输了合该给贵人垫脚,赢了怕人说有心计。”居然一副悖谬乖张的样子。
一时堂上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上官筠窘得满脸通红,李知璧温和解释道:“宋先生误会了。”
宋先生却也不给李知璧面子,直接转头对赵朴真道:“女娃娃也别以为我就会让你,书我可是倒背如流,你若是输了,那是你学艺不精自取其辱,下去自己好好再学学,下次知道遇到这种事就别想着出头露脸,乖乖把宝物捧出来,你家主子也不为难假装慈善,大家皆大欢喜。”
赵朴真向前一步作揖:“请先生指教。”
宋先生手一抬:“请太子和王爷选书出题吧。”
李知璧显然也是早听说过这位名声在外的宋先生,看向李知珉道:“珉弟看选什么书?”
李知珉谦让:“是我府上的侍女提出的赌书,这书还是由太子殿下选吧。”
李知璧也不再推让,只是笑着让人送来了五经来,看了下道:“《春秋左氏传》有些晦涩,不如就还是《礼记》吧?”
李知珉点头:“就依太子所言。”
李知璧拿起其中一册,随手一翻翻到一页,递给身侧的李知珉,李知珉就着上头的内容念道:“君子之居恒当户,寝恒东首——”
宋先生扬眉道:“——若有疾风迅雷甚雨,则必变,虽夜必兴,衣服冠而坐。”
李知珉点头,又随手翻了一页,转给李知璧,李知璧也依样念道:“士不衣织,无君者不贰采——”
赵朴真站前一步,扬眉诵道:“——衣正色,裳间色。非列采不入公门,振絺绤不公门,表裘不入公门,袭裘不入公门。”
如此轮换,不多时,上首太子和秦王轮流考问,下边轮流应答,都是应声而诵,琅琅熟极,竟没一丝停顿,渐渐满堂都安静了下来,只看他们二人轮流背诵,太子和秦王显然也开始意外,有意识的挑一些艰涩冷僻的句子考问,然而竟然也未难住他们,后来太子看难不住他们,索性也把《春秋左氏传》也拿出来考问起来,却仍然并未难住他们。
“等等”,宋霑忽然说道,“皋陶、庭坚之祀,这里的‘之’不应该是‘不’吗?”
堂下也人人交头接耳,赵朴真略一思忖:“《左传会笺》注疏此处应为形近讹误,我也以为如此。”
宋霑诧异:“《左传会笺》?传言扶桑游学大儒竹添光鸿有著述传世,却未见得其全书,你在那里看过?”他看向秦王:“王爷得藏此书?”
李知珉摇了摇头。
赵朴真坦然道:“我曾在内藏嫏嬛书库当差,有幸看过此书。”
宋霑忽然仿佛十分遗憾地叹了口气:“传言圣后有嫏嬛书库,内藏珍籍无数,可惜!此生只怕无缘得见!”
李知璧道:“先生如有意,孤可禀告皇上。”宋霑摇了摇头,赵朴真在一旁道:“先生若不嫌弃,我可默诵抄写给您”。她若是之前没有赌书之前说这话,众人只不会信,她如今一说,众人却都不由相信她真有此本事。
宋霑眼前一亮,点头道:“那就有劳姑娘了!”一边又温和道:“竹添光鸿虽然在左氏春秋上考证良多,颇有名望,但未必都是全对,此处虽有争议,但姑娘不必科考,只管存疑,待来日见多识广,再确定是否是讹误。”
赵朴真微微曲膝道:“多谢先生指教。”
宋霑却又回头对太子和上官麟说道:“此赌我不如她,已是输了,我甘愿认输。上官公子若是不服,可再另请高明。”
一时堂上愕然,宋霑却也不再继续,只是团团一揖便下去,此时上官筠已站起来对李知璧和李知珉施礼道:“太子殿下、王爷殿下,这赌约就此作罢,我和哥哥认输了,这位尚宫兰质蕙心,秦王殿下赐珠,正是慧眼识人,还请秦王殿下和这位尚宫莫要怪罪哥哥莽撞唐突。”
一番话说得落落大方,她耳廓微红,想其实已是极窘,但是仍是忍着羞替兄长道歉,而上官麟之前一直微微有些发呆的样子看着赵朴真出神,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笑道:“愿赌服输,珠子不要便是了,只是这位尚宫……能否也替我抄一本刚才提到的这书?”
众人忍不住捂嘴,他又忙忙描补:“我会给报酬的!我就是……最近惹了我爹不快活,看宋先生既然如此推崇这本书,弄来孝敬我爹也好。”
赵朴真转头看向李知珉,看他点头赞许,便曲膝点头道:“上官公子有命,自当遵从。”说完又向李知珉屈膝告退,自下去回了华章楼。
宴散后太子却没有走,和上官筠留了下来,李知珉便请了他们在华章楼处,赵朴真安排着茶水之时,听到上官筠在对李知珉说话:“今儿是我哥哥冒撞了,还请秦王殿下莫要和他莽人一般计较,他平日里也没这么鲁莽,只是这些日子呆性子发了,整日里在家发作下边人,那日还和我爹爹冲撞,也不知为了什么事吵了起来,书房听说都摔坏了一套瓷器……”
李知珉微笑道:“上官公子赤子之心,天真烂漫,本王见之心喜,如何会怪罪?上官小姐切莫自责太甚。”
上官筠微笑:“感谢王爷不罪之恩。”
李知璧笑道:“珉弟为人谦厚,最是和气不过的。”一边又转头对李知珉笑道:“上官麟这性子也是鲁直随性得很,上官家世家子弟,代代都是诗书风流,性子也都极是斯文儒雅的,偏偏出来这么个人,不爱读书,整日里臂鹰走狗,骋马斗鸡的,这次虽然莽撞了些,却也实是一片爱妹之心。”
上官筠摇头笑道:“因着母亲过世时他已懂事,猝然失了母亲,病了一场,家里长辈当时怜惜他,也就纵容了他些,没想到后来却渐渐恣意随性起来,只不爱读书,看到书就头疼,爹爹下死手管过几次,打得动不了也没改过来,祖母护着哭了几次,加上爹爹也没有续弦的心,就这一根独苗,到底最后还是由着他了,只求他不犯法,好好安生便好了。”
李知珉笑道:“读书虽是正道,但若是为国效劳,也未必只看读书,我看上官公子极有习武的天分,来日从戎也是可以的。”
上官筠道:“是,我爹也是打算给他谋个荫职,打算送他去羽林营里去管束管束,也省的他在京里和其他浪荡子弟整日闲着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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