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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宣上前,剥掉马腿上的湿泥,一遍遍摸着马腿上的血洞,道:“应是在马儿疾驰之中,双箭齐发,一箭穿透两条马腿,至于箭的规格,比普通羽箭要细要利。”
那斥候此刻也才明白自己中了圈套,只能照实道:“昨夜,属下在南营传完密令后,少将军他……他的确反应激烈,挥剑便要砍了属下……”
季礼认命的叹道:“如此手法,剑儿恐怕还做不到,定然是辰儿干的!辰儿向来比剑儿稳重些,本来,我还存了一丝希望……如今,违背君命,擅自用兵,季氏一门,只怕要遭灭门之祸了!”语罢,虎目之中,竟是隐隐含了湿意。
正此时,一骑快马飞奔入营,手执黑龙旗,高声奏报:“壁亭大捷!壁亭大捷!”
各营将军闻言,纷纷从帐内奔了出来,听了这声捷报,虽然搞不清楚状况,却是意料之外的又惊又喜。季礼大怒,一把夺过斥候身上弓箭,射掉那面黑旗,怒道:“那两个逆子公然违背王命帅令,罪孽深重,你竟还敢在此扰乱军心!”
马上之人滚落在地,吓得面色惨白,道:“属下奉少将军之命前来报捷,昨夜寅时一刻,烈云骑与黑云骑冒雨偷袭壁亭风国守军,捣毁四湖大堤,水淹幽云骑,合围风军于祁峰,一举夺得壁亭!”
众将这才听清来龙去脉,一个个均是摩拳擦掌,喜不自抑,右将军韩烈与白虎营大将马彪的双眼甚至微微泛红。白发飞扬的老侯爷季礼却是一脚踢开那报信兵,当前入了大帐,喝道:“立刻召集诸将,升帐议事。”
壁亭大捷,一扫诸将心头阴霾沉郁,虽然主位上的老侯爷怒气冲天,帐内两列将军们却个个红光满面,精神焕发。
季礼在案前奋笔疾书,不多时,便密密麻麻写完一册竹简,亲自卷起系好,交于亲卫,道:“立刻让人送到王都,亲自呈送王上。”
那亲卫领命下去,韩烈瞅准机会,立刻问道:“侯爷可是向王上报捷?”
季礼冷哼,道:“本侯刚刚给王上写了告罪书,请求王上降罪重处。”
众人听了,一时愕然,均不敢再言,许久,朱雀营将军蔡安才小心翼翼开口道:“侯爷,恕末将直言,壁亭大捷,于巫国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即使有违王命,也总该功过相抵,不致获罪啊!”
季礼气得拍案,道:“糊涂!亏你还是堂堂朱雀大将,竟也如此糊涂!君无威不立,君威便是国威,违抗君命,便是亵渎君威,无视国祚!逆君者死,你们哪一个承担的起如此重罪?!”
蔡安被骂得无地自容,其余人亦敛了喜色,羞愧的低下头。季宣从帐外进来,神色有些古怪,道:“元帅,季剑和九辰回营复命,正在帐外跪候。”
季礼虎目一缩,捏紧拳头,闭目道:“传我军令,烈云骑主帅季剑、黑云骑主帅九辰,违背帅令,私自用兵,各责一百军棍,立刻行刑!”
季宣脸色发白,韩烈已然出列,高声道:“侯爷!万万不可啊!他们年纪尚小,这会要了他们半条命的!请侯爷看在他们刚刚打了场胜仗的份儿上,从轻发落!”
眼看众人又有附和之意,季礼抽中腰间青龙剑,一剑砍断面前桌案,道:“再有求情者,同罪论处,本帅绝不留情!”语罢,向季宣道:“告诉掌刑官,给本帅狠打,你亲自监刑。若那两个逆子骨头够硬,有本事留口气,再让他们进来向本帅复命!”
帐外,季剑与九辰听着老侯爷的咆哮声清晰入耳,不由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季剑吐吐舌头,道:“我没说错吧,咱们的老侯爷准是这个脾气。阿辰,风国丫头那一箭着实厉害,今日这顿棍子,你可要打起精神了。”
九辰面无表情的盯着季剑,道:“与我何干?你还是自求多福吧,一会儿别喊得太聒噪。”
季剑毫不示弱,道:“没错,总比某些人憋坏嗓子,咬烂嘴巴强得多!”
季宣跨出大帐,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个轻甲少年,恨道:“真是冥顽不灵!这都什么时候,你们竟然还有心思在这里斗嘴!”
两个少年见了季宣,立刻乖乖的低下头去。
季宣不愿再多做理会,自去宣了掌刑官。不多时,掌刑官便带着行刑的士兵过来,见季宣点了头,便道:“两位小将军,得罪了。”说完,大手一挥,便命手下小兵除去二人的轻甲,然后便各有两名手执军棍的行刑兵站到了季剑与九辰身后。
季宣停了片刻,见帐内并无其余动静,方才对掌刑官道:“开始吧。”
掌刑官得了命令,打了个手势,棍子便挟着风声砸到了两人背上。
东阳侯特意嘱咐,宜林左将军亲自监刑,掌刑官自然不敢放水。大帐内,众将听着外面沉闷有力的杖击声,只觉声声砸进心头,均是有些走神儿。唯有季礼稳如泰山般坐在那张被砍断的桌案后,对其余声音充耳不闻,不急不缓的布置后续的壁亭驻防任务,还特意让诸将军提出对策,等到计议完毕,壁亭相关事宜商议妥帖之后,季礼终于挥手命众人散去。
各营将军出帐之时,便见帐外两个少年已然面色灰白,气息微弱,冷汗粘着凌乱的发丝,甚是狼狈,而季剑后背白袍上渗出的血色尤其刺目,不由一阵心疼,一阵叹息。
待人都散尽了之后,季剑方才松口,蓦然喷了口血出来,而后艰难的抬起手臂,抹了抹嘴,喘着粗气,转头冲身旁的黑衣少年道:“阿辰……你……还行……吗?”
九辰闻言亦转过头,点头,刚道了声:“嗯……”,亦是毫无预兆的喷了口血出来。
季宣微微蹙眉,掌刑官忙道:“将军放心,这是淤血,吐出来就好了。”
一百军棍打完,两个少年相视而笑,再也强撑不下去,齐齐栽倒在地。
掌刑官亲自上前检查一番,向季宣道:“人还醒着,只是太疲累,现下虚脱了。”
季宣只能入帐请示季礼的意思,季礼听罢,哼道:“别管他们,让他们自己缓过来再进帐仔细汇报壁亭的事。”说罢,瞅着季宣脸色,道:“现在不是心疼的时候,若再不杀杀他们的锐气,日后,指不定他们再惹出什么祸事。”
季宣一直紧绷的面部这才松弛了些,道:“末将只是担心,王上那边会有雷霆之怒。君心难测,虽然他们夺下壁亭,但无视王命,烈云骑、黑云骑首当其冲,犯了主君大忌,若剑儿有个三长两短,末将真不知该如何应对。”
季礼虎目含痛,道:“你以为,若王上降罪,烈云黑云两骑能承担得起么?我季礼才是三军统帅,他们只是我的部下,在王上眼中,这都是我季礼之过,季氏满门,哪里还会有幸存之说!”
季宣心中抑郁,道:“末将在想,要不要先给南相修书一封?毕竟——”
不等季宣说完,季礼便断然否决道:“不可,如此,不吝于火上浇油。南相是个明白人,他知道应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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