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琅确实感觉到一点不妙的窒息感窜到天灵,她艰难地在这仿佛铁枷的怀抱中挣扎,可不知怎么回事,她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不对劲,圣人固然同她一般,皆修习过骑射之艺,可也只是粗通,坐于庙堂日久更是习练渐少,在力气上应当远不如她。
可她为什么挣脱不了?
眼前泛起黑光,谢琅感觉自己前胸抵在无比坚硬的铁甲上,几乎要将胸肺间的空气全数挤出去。
然而周边人毫无所觉,她挣扎着只好右手攥住天子一角衣料,逐渐握紧。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甚至没过脑子,谢琅一时觉得眼前晃过一道闪光,才觉得自己是看错了,便发现自己手心里的确泛着亮。
在这亮光落进她眼里,仿佛星辰落如眼底时,罩住她的身影微微一晃。
圣人松开她,像是重新将恶意收拢进躯体里,叹道:“你若不愿,便罢了。近日免你上朝,好生休养。”
她立起来,谢琅再次嗅到那股甜香。
身躯沉重迟缓,方才的挣扎实在耗尽了她大半的力气,如今便没有半点起身的能力,只得低眉道:“谢陛下体恤,陛下慢行。”
说这话时,她能感觉到探究的视线在她头顶一晃而过。随后阴影渐开,溶溶的烛光将眼前景照亮。
龙涎香以及那股甜意的味道淡了,安静得有针落到地面都能听见的内室重新活泛起来,素月素心扑至床前,前者仍是心有余悸,悄声喃喃道:
“……娘子,今日的陛下看上去颇有些陌生,也很是……瘆人。”
谢琅心力一卸,惫懒地重新倚在床头,紧绷的躯体缓慢放松下来。
她半阖着眼,听得素月这番话,也未有罚她的心思,只淡道:“慎言。”
素月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言道:“是婢无状了。”
谢琅说下不为例:“你自己知晓便好,既然圣人允我近几日不必上朝,那便令安通闭紧门户,除去采买之务,任何人不得出门。”
素心诧异道:“娘子,圣人之语,恐怕并无此意吧?”
“我知你心下所想,但近来我在京中朝中,皆有滔天声浪,加之圣人垂青,未免太过惹人眼热。”谢琅阖着眼,说到这里,略微停了一下,“何况你等不是说,我生辰那日,有人欲在我饮食中下毒吗。”
“这人并未送至我面前来。”她睁开眼睛,里头冷光倾泻如瀑,近乎严厉地扫过房内每一个人,“所以,这人还没有抓到,是吗?”
素心与素月对视一眼,复又跪在床前,低首羞惭道:“国公说得正是,未免打草惊蛇,我等只敢私下调查。不过,当日去了府上大小厨房之人,现下均已看管起来了。”
“看管”这词用得很妙,盖因大启律法规定,主家不可私自责罚下人,必须报京兆尹处理。因而素月、素心并李安通等人,想来是还在搜查线索,只是暂未摸清头绪罢了。
“无妨,我既醒了,又未提此事,你等想来也不敢太过擅作主张,现下将功补过便是——府中未得手令,仍然是出不了府的,是罢?”谢琅轻巧将此事揭过,又命她二人起来,道,“这日子过得实属朦胧,我一时记不起来最近发生了何事,你二人细细与我说来。”
素月便道:“娘子病中,我一直守在内室不曾离开,要说熟悉府中朝中事的,还得问素心姐姐与李统领。”
谢琅略一思忖,转眼看向素心,淡声说:“你先说罢,其余的等明日再问安通。”
她的确感到难以言喻的乏力,心下也有几分诧异:自己身体竟然已弱到这般地步了吗。
就在她蹙眉看着自己光滑细腻的手掌时,素心已缓缓将这些时日府中之事道来。谢琅听在心里,与她所能记得的事互相映照,果然发现了些不寻常之处。
——拿最近的生辰日来说,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延请了好些位朝中重臣前来做客赴宴,可素心口中却未提及此事。
而且……
谢琅眸光渐次幽深。
说句大逆不道的,来探望她病情的……怕是并非真正的天子。
私下里,她与圣人向来以表字互称,若她一直口称“陛下”,圣人定会予以纠正。
可今日她从未唤过圣人表字,“天子”仍觉理所应当,没有半点惊讶不虞。
甚至在她说“于礼不合”时也未反驳,分明她曾说过,在她面前不该过多拘泥礼数。
还有那双猩红的眼睛……
谢琅陷入沉思。
她怎么总感觉,好像在哪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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