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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狼狈,世家礼仪总要有。
规矩索性减半从简,从早晚依例问安,缩成午晌的时候“做做样子便好”——这几个字儿从一向说话滴水不漏的陆绰口中出来,长亭当时惊了一惊,随即便心领神会地笑开了。
女眷们还能趁午晌歇一歇觉,男人们呢?
陆家虽出身为士,可陆绰绝不允陆家儿郎如别家郎君一般,涂脂抹粉,整日百无一用。
陆长英与陆绰庶次子陆长茂皆不许入马车享清福,日日骑马随行陆绰左右,都是养尊处优的世家子,素日哪里受过这些罪啊。
长英性倔,绝不轻易叫苦。长亭只好让陈妪去陆长茂处打听,这才知道几个郎君大腿内侧都被马鞍磨破了,吓得小姑娘赶紧让百雀收拾出膏药给父亲与两个兄长送去,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抹……
陆长英声音虽清朗,却仍能闻疲惫之意。
长亭心疼极了,又怕那马儿再放肆,蹑手蹑脚地包了几块珍珠茯苓糕在丝绢里,怯生生地从幔帐中伸出了小拳头,隔着悄声告诉长英,“……外头的饭不好用,我这五日,日日都用不惯,哥哥肯定也吃不下……这是百乐在建康时做好备下的,统共就没带多少出门,极顶饿又易克化。”又想了想,再道,“给父亲和茂哥也分上两块,若觉得好用,我午晌的时候把一匣子糕点都带过去。”
小手白嫩嫩的从车窗伸出来,攥着一小包绛紫真丝秀云纹白竹的小包袱,孤零零地坠着,瞧起来很可爱。
长英笑起来,佝身俯马背,利落伸手接过,随即扬鞭向前追去。
果不出所料,又过一二时辰,外间渐从渺无人烟至人声鼎沸,外头喧嚷着的土话中夹杂着孩童啼哭的声音,也有女人们尖利而绝望的叫声,还有板车车轮划在坑洼不平地上时发出的声音,闷里闷气的,叫人心里不安。
陆家车队极长且宽,纵然小心,也不经意占了庶民的道儿,随即便有汉子高声叫嚷起来,声音高亢到一半,却似折翼一般,陡然变得悄无声息。
许是瞧见了马车横梁上的“陆”字儿吧。
长亭心里这样想。
也有她分辨不出的声音,像是牛“哞哞”的叫声,又像是羊“咩咩”地在叫唤。两者她都没听过也拿不准,想掀开幔帐瞅一瞅,手伸到一半儿却被百雀挡住,百雀蹙着眉摇头,轻声道,“您不会想瞧的,都是卑贱的庶民。京都豪强越发猖獗,南边活不下去了,只好拖家带口地闹着过城……其实这些并不好看。”
长亭默了默,隔了一会儿,将手放下来。
她是没见过,但也知道一定不好看,陆家北迁出行都将陆绰累得瘦了一圈,何况无权无势且身负重担的庶民?怕是被这乱世折磨得十足憔悴了,既可怜又不好看。
不好看的人与物,她是不会想瞧的。
全都得怨怪符家!
长亭眼神移向青螺帘帐,女眷的帘帐都夹了棉,特意又染了深色,就怕风一扬起矜贵世家女的面容不经意间被卑微的旁人瞅了去——这让她什么也看不见,却仍旧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说动乱什么时候才能过啊?”
百雀愣了一愣。
长亭没想让她答,又看了会儿帘帐,再转过眼来,接着自己的话轻声说道,“这怕只是起点罢了。”
更大的动乱还在后头,而从乱世中斗破乾坤的英雄紧随其后——这也是陆绰说的,不同的是,陆绰这番话不仅仅是对长英说的,也是对她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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