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不知道是按着哪里的开关,轰隆隆的声音响起,用来制造陷阱的草面敞开通道。
地洞里的人争先涌过去,堵得出口水泄不通。
……
暴雨倾盆,闪电似要撕裂夜空,骤然亮彻深林。古木粗壮,叶片在雨珠摧残下,发出响亮的声音,滞留在深林的鸟雀啁啾不停,喧哗的吵闹声,仿佛被一面无形屏障阻隔,侧面躺倒在地的少年,宛若死去般无声无息。
旁边的蜘蛛尸体,皆被他开膛破肚,里面只有稀稀拉拉的黏液,周围能够找到的茧,林樾都找过了,揭开蛛丝,不是徐昭,再找到下一个,揭开蛛丝,不间断地循环。遇见巨型蜘蛛,不管不顾,直接上前厮杀,他的力量再强大,上半身仍旧是肉体凡胎,是脆弱的人类躯体,无论是蜘蛛的攻击,还是横出来的枝丫,皆在他苍白的胸腹留下血口。
短短一夜,林樾再次恢复成初见徐昭时凄惨的模样,瘫软地躺倒在泥泞地面,漆黑美丽的眼瞳是无限的空茫,蛛丝被雨淋湿,挂着雨珠,仍旧顽强地铺展着,等候猎物的到来。
事实摆在面前,他始终不敢相信。一个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在危机四伏的丛林?她被巨型蜘蛛捕猎的可能性太强,强到他只要想到这个结果,四肢百骸疼得战栗。
那种痛,只有他一个人承受过就好,怎么可以要徐昭经受……他宁愿相信,徐昭的出现是他濒死前做的一场美梦,如今梦醒,徐昭说不定正在世界的某个地方平安健康的活着……
暴雨中的空气,带着股草木泥腥,周围的脏乱被冲刷干净。林樾浑身湿透,连帽卫衣紧贴着胸膛,勾勒出少年紧窄瘦削的腰腹,蜘蛛肚子和步足散布的刚毛蔫巴巴地贴着肢体,他整个人凄惨可怜,仿佛暴雨中被冲下巢穴的雏鸟,眼睛里却没有半点求生欲望,涌现出无边的死寂绝望。
他想,生前不能如愿,死后连徐昭的尸骨都不能得到。他不信鬼神,就算蜘蛛怪物出现,他也不信人有来生,可想到徐昭,他便殷切地盼望着,她能在黄泉路上等自己一等,他要找到她,快点追上她……
甜腻的香气骤然贴着面部吹来,林樾倏地睁开眼睛,晨间微光破开山间迷雾,暴雨未停,那抹光却晃晃悠悠地,躲过乌云,落在他的身上,林樾不敢置信,呼吸几近凝滞。
迷雾消散,露出一张清冷的面容,眸子里仿佛盛着汪沁凉的泉水,眼神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他猛地一颤,昨日捕猎巨型蜘蛛那股不要命的劲头和凶猛,在此刻消失殆尽,面容委屈,蔫巴巴仿佛受到欺负回家找主人的小狗,他脊背僵硬,使劲仰着头,眼神黏在她脸上,看不够似的。
徐昭朦胧的眼神里透着关切,掌心贴住他的脸,轻轻地叹息一声:“怎么哭了?”
林樾听到声音的瞬间,眼泪便从眼眶流下来,晶莹的泪珠混在雨水里,很快消失不见,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随着她掌心的那点热,猝然烧起股烈火,烫得他心口疼。
他不敢动,香气猛然贴过来,几乎是贴着他的面部,眨眼间,徐昭便和他一样,侧躺在泥泞地面,面颊离着他只有半拳的距离。
这样近,他伸手就能抓住,抓住了,就再也不会松开了……
“你别想再离开我……”林樾哽咽着说出这句话,膨大的触肢猛地钳制住她的腰腹,将她慢慢地按到胸膛前,他被更深更深的香气包裹着,颤抖羞涩地吻住她近在咫尺的唇。
花瓣似的软,蜜糖似的甜……林樾的眉眼溢出痴迷,笑得甜蜜,与此同时,头顶传来一声裂帛似的响动,视野恍惚瞬间,面前哪里还有徐昭的影子。
林樾茫然地坐起来,脸颊冰凉,半点温度都没有,他伸出手捂住脸,半晌,肩膀猛地抖动起来,他死咬着唇,无声地哭起来。
牵扯着步足的蛛丝颤动几下,他条件反射地站起来,那具破败的仿佛随时都可能散架的躯体,再次拢起来,维持着表面的完整,颤颤巍巍地,怀着微妙的期盼走向发出动静的位置。
越靠近,那股甜蜜的味道就越发浓郁,林樾竟有些情怯,生怕是自己的又一场美梦,可他的动作半点都不敢停歇,哪怕又是美梦又怎样,哪怕再次遭受一场失望落空的茫然绝望,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半点犹豫,要徐昭遭受多一秒钟的痛苦——他要快点,再快点赶到她的身边。
就算是假的,他也不希望那样美好的徐昭,受到半点伤害,撕心裂肺的痛苦,只要他一个人承受就好了。林樾匆忙地赶到发出声音的位置,嗅着那股熟悉的味道,他丝毫不在意周围围满了人,在那些或熟悉或陌生面孔的尖叫逃窜里,他赶到洞口,往底下一看,看到被人群推到压在石块底下的徐昭。
心脏猛地被攥紧,痛得他几乎窒息。
地洞里的人起初看到洞口前露出一张少年的脸,没在意,可紧接着,少年跳下来,众人震惊地盯着少年的小半身——那具恐怖的蜘蛛肢体,顿时尖叫着四处逃窜。
林樾推开石块,将徐昭小心地拢在自己的怀里,瘦弱的肩膀挡住坠落的碎石,砸破出血,他却缓缓地露出笑容,那笑容里藏着无限的痛苦怜惜。
“徐昭……疼不疼啊……我来了,对不起,我来晚了……”他红着眼睛,盯着徐昭的伤口,仿佛那些伤是伤在他身上:“好疼啊……我们马上离开,离开这里我就帮你止血,别忍着啊想哭就哭……”
他小心翼翼地抹开落在徐昭脸部的碎屑。
徐昭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疼得实在厉害,她在林樾哄小孩的语气里,眼眶酸涩,明明疼得是她,林樾的样子看起来像是比她还厉害。
“……别哭啊,你怎么哭了?我就是砸了脚,没事的。”
“砸了脚还说没事,”林樾的大肚子稳稳地罩住徐昭,步足贴住她的腿,使那些坠落的石块伤不到她,他迅速地吐出蛛丝,另一端黏在洞口,闲余的步足挑动,很快便织出一张黏着洞口且暂时遮挡碎石的蛛网。
见到徐昭的那一刻,眼泪便不止歇地流出来:“我以后……”声音里带着股浓浓的宣誓感,眼瞳浮现后怕和隐隐的占有欲:“……再也不要离开你,半步都不离开……”
徐昭此刻的样子说惨烈,比不过林樾,他浑身湿答答的,宝蓝色卫衣仿佛是在血水里泡过,这股味道不算好闻。他的身体好不到哪里去,肉眼可以看到的地方,遍布细长的血口,那看不到的地方呢?
徐昭四肢无力,丝毫不嫌弃他身上的臭味,贴过去,侧脸枕着他的胸膛:“地洞要塌,我们先上去……唉,还有个人,林樾,你帮帮忙,把他一起带上去。”
林樾的眼睛猛地眯起来,到底还是应了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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