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着话,在坟前坟后看了一番,吴碧波不由得“哎呀”一声。何剑尘见他望着
一块石碑,倒退两步。看那石碑上刻着大字,乃是“故诗人张君犀草之墓”。吴碧
波道:“前年春天我和杏园在这里遇着,因为看见张君的坟墓,彼此伤感得很。不
料今日,此碑还在。一同伤感的人,又要我们来伤感他了。”何剑尘道:“这还不
算奇。杏园的那一块碑,你还没有看见吧?我引你去看看。”于是二人走到一棵大
杨树下。见一块雪白的石碑,斜靠着杨树,立在浮土面上。那石碑上刻的字用朱红
来涂了,上写“故文人杨君杏园之墓”。何剑尘一指道:“这两幢碑一先一后,他
们在九泉之下就德不孤了。”吴碧波道:“杏园附近,还有个梨云呢,比那位张君
的夜台寂寞生活,又差胜一筹了。”何剑尘道:“不要去为张为杨叹惜罢。知道我
们死后,又是谁来给我们料理?”二人彼此谈论,嗟叹不已。不多时候,灵车也就
来了。一班杠夫,将棺材抬进园来,送殡的朋友,都在后面纷纷乱乱随着,却不见
李冬青和何太太。朱韵桐早在人丛里走上前,扯了吴碧波的衣袖道:“李女士在半
路上哭晕了。何太太已坐了车回去,送她进医院。我特意来给你们一个信。”何剑
尘道:“那是怎么办呢?”吴碧波道:“我在这里照料罢,你先回城去。事情闹得
这样落花流水,实在不能再出岔事了。”何剑尘心里很乱,出了门,坐上汽车,就
催汽车夫开走。车进了永定门,何剑尘才想起一件事,并没有打听李冬青是到哪家
医院去了。除了自己太太而外,又不知向谁去打听,只好坐了车子回家。到了家,
坐着闷闷等候。闷不过,自己查着电话簿,向各家大医院打电话去问,偏偏不是电
话叫不通,就是没有确实的答复。闹得坐又不是,站又不是。因为何太太身上又有
孕了,很怕他夫人受累,又出什么毛病。一直到天黑了,何太太打了电话回家,问
何剑尘回家没有。这才问明就在这街口上一家医院,偏因为它近,不曾想到。当时
挂了电话,就匆匆的到医院里,问明房间,寻着推门进去。只见李冬青让白被包住
了,只有一张排红的脸,蓬了一头头发,偎在那白色的软枕里。她双目紧闭,似乎
已睡着。何太太坐在一边看报,见了何剑尘也没有起身,将嘴对床上一努,轻轻说
道:“闹了半天,这才睡了。你们一个人也不来,把我急死了。”何剑尘道:“她
闹些什么?”何太太道:“倒没有闹什么,就是嘴里乱说。”正说到这里,只见李
冬青一翻身,闭着眼睛说道:“那岂不是无味的牺牲?你这样办,我良心上说不过
去。”说了这三句,又寂然了。何太太道:“你瞧,她就是说这一类的话,好象就
和杨先生对面说似的。先不是看护妇在这里,我真听得有些害怕。”何剑尘道:
“医生怎么说呢?”何太太道:“医生说她受了刺激,医院里住一个礼拜,就会好
的,不过我非陪着她不可。”何剑尘道:“你自己的事,你不知道吗?你怎样能伺
候病人?”何太太眼皮一撩,对床上一努嘴,低声道:“不要胡说了。”正在这时,
房门一推,看护妇进来了。何剑尘有话要说,又不好说,坐了一会,只得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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