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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富忽然想起,道:“有来里哉,坎坎拿得来个拜匣,倒是要紧物事。”翠凤道:“就是拜匣蛮好,耐放来里仔阿放心?我先搭耐说一声,耐到蒋月琴搭去仔一埭,我要拿出耐拜匣里物事来,一把火烧光个囗。”子富吐舌摇头道:“阿唷,利害哚!”翠凤笑道:“耐说我利害,耐也识差仔人哉!我做末做仔个倌人,要拿洋钱来买我倒买勿动囗。(要勿)说啥耐一对钏臂哉,就摆好仔十对钏臂,也匆来里我眼睛里。耐个钏臂,耐原拿得去。耐要送拨我,随便陆里一日送末哉。今夜头倒(要勿)拨来耐看轻仔,好像是倪看中仔耐钏臂。”一面说,一面向桌上取那一对金钏臂,亲自替子富套在手上。子富不好再强,只得依他,道:“价末原放来哚拜匣里,隔两日再送拨耐也无啥。不过拜匣里有几张栈单庄票,有辰光要用着末,那价?”翠凤道:“耐用着末,拿得去末哉。就匆是栈单庄票,倘忙有用着个辰光,耐也好来拿个(口宛)。到底原是耐个物事,阿伯倪吃没仔了?”子富复沉吟一回,道:“我要问耐,耐为啥钏臂是勿要囗?”翠凤笑道:“耐陆里猜得着我意思。耐要晓得做仔我,耐(要勿)看重来哚洋钱浪。我要用着洋钱个辰光,就要仔耐一千八百,也算勿得啥多;我用勿着,就一厘一毫也匆来搭耐要。耐要送物事,送仔我钏臂,我不过见个情;耐就去拿仔一块砖头来送拨我,我倒也见耐个情。耐摸着仔我脾气末好哉。”
子富听到这里,不禁大惊失色,站起身来道:“耐个人倒稀奇哚!”遂向翠凤深深作揖下去,道:“我今朝真真佩服仔耐哉。”翠凤忙低声喝住,笑道:“耐阿怕难为情嗄?拨俚哚来看见仔,算啥?”说着,仍揣住子富的手,说:“倪对过去罢。”挈至房门口,即推子富先行,翠凤随后,同向台面上来。
那时出局已散。黄二姐正帮着金凤等张罗,望见子富,报说:“罗老爷来哉。”朱蔼人道:“倪要吃稀饭哉,耐坎坎来。”子富道:“再豁两拳。”陶云甫道:“耐末倒有趣去,倪搭蔼人吃仔几花酒哚。”子富带笑而告失陪之罪,随叫拿稀饭来。席间如何吃得下,不过意思而已。
当时席散,各自兴辞。子富送至楼梯边,见杨啸庵在后,因想着说道:“我有点小事体,托耐去办办。明朝碰头仔再搭耐说。”啸庵应诺。等到陶云甫、朱蔼人轿子出门,然后汤啸庵步行而归。
罗子富回到房间里,外场已撤去台面,赵家(女每)把笤帚略扫几帚,和小阿宝收拾了茶碗出去。子富随意闲坐,看翠凤卸头面。须臾,黄二姐复进房与子富闲谈。
翠凤便令取出那只拜匣来,交与子富。子富乃褪下钏臂,放在拜匣里。黄二姐不解何故,两只眼汩油油的,看看子富,看看翠凤。翠凤也不理他,子富照旧锁好。翠凤又令黄二姐将拜匣去放在后面官箱里。黄二姐才自明白,捧了拜匣要走,却回头问子富道:“耐轿子阿教俚哚打转去?”子富道:“耐去喊高升来。”黄二姐乃去喊了高升上楼。子富吩咐些说话,叫高升随轿子回公馆去了。随后小阿空来请翠凤对过房间里去。
翠凤将行,见房里只剩子富一个,即问:“珠凤呢?”小阿宝道:“无(女每)教俚哚团去哉。”翠凤看挂钟,已敲过四点,方不言语,便向楼窗口高声喊道:“耐哚人才到仔陆里去哉!”赵家(女每)在楼下,连忙接应,一径来见子富,问道:“罗老爷,安置罢?”子富点点头。于是赵家(女每)铺床吹灯,掩门退出。子富直等到翠凤归房安睡。一宿无话。
子富醒来,见红日满窗,天色尚早。小阿宝正拿抹布揩拭橱箱桌椅,也不知翠凤那里去了。听得当中间声响,大约在窗下早妆。再要睡时,却睡不着。一会儿,翠凤梳好头,进房开橱脱换衣裳。子富遂坐起来,着衣下床。翠凤道:“再困歇囗,十点钟还勿曾到囗。”子富道:“耐起来仔啥辰光哉?”翠凤笑道:“我因勿着哉呀,七点多钟就起来哉。耐正来哚(目忽)头里。”
赵家(女每)听见子富起身,伺候洗脸、刷牙、漱口。随问点心子富说:“勿想吃。”翠凤道:“停歇吃饭罢。”赵家(女每)道:‘冷饭还有歇哪囗。”子富道:“等歇正好。”翠凤道:“教俚哚赶紧点。”赵家(女每)承命去说。子富复叫住,问:“高升阿曾来?”赵家(女每)道:“来仔歇哉。我去喊得来。”高升闻唤,见了子富,呈上字条一张,洋钱一卷,问:“阿要打轿子?”子富道:“今朝礼拜,无啥事体,轿子勿要哉。”因转问翠凤:“倪去坐马车阿好?”翠凤道:“好个。
倪要坐两把车哚。”子富也不则声,再看那张条子,乃是当晚洪善卿请至周双珠家吃酒的,即随手撩下。高升见没甚吩咐,亦遂退去。
子富忽然记起一件事来,向翠凤道:“我记得旧年夏天,看见耐搭个长条子客人夜头来哚明园。我匆晓得耐名字叫啥;晓得仔名宇,旧年就要来叫耐局哉。”翠凤脸上一呆,答道:“倪勿然搭客人一淘坐马车也无啥要紧,就为仔正月里有个广东客人要去坐马车,我匆高兴搭俚坐,我说:‘倪要坐两把车哚。’就说仔一句,也匆曾说啥。耐晓得俚那价?俚说:‘耐勿搭客人坐也罢哉;只要我看见耐搭客人一淘坐仔马车末,我来问声耐看。故末叫勿人味哚。’”子富道:“耐搭俚说啥?”翠凤道:“我啊?我说:‘倪马车一个月难得坐转把,今朝为是耐第一埭教得去,我答应仔耐,耐倒说起闲话来哉。我匆去哉,耐请罢。’”子富道:“俚下勿落台哉(口宛)?”翠凤道:“俚末只好搭我看看哉囗。”子富道:“怪勿得耐无(女每)也说耐有点脾气哚。”翠凤道:“广东客人野头野脑。老实说,勿高兴做俚,巴结俚做啥?”
说话之间,不觉到了十二点钟。只见赵家(女每)端着大盘、小阿宝提着酒壶进房,放在靠窗大理石方桌上,安排两副杯署,请子富用酒。翠凤亲自筛了一鸡缸杯,奉与子富,自己男取小银杯,对坐相陪。黄二姐也来见子富,帮着让菜,说道:“耐吃倪自家烧来哚菜水,阿好?”子富道:“自家烧,倒比厨子好。”黄二姐道:“倪有厨子。”随指一碗小火方、一碗清蒸鸭掌,说:“是昨日台面浪个菜。”翠凤向黄二姐道:“耐也来吃仔口罢。”黄二姐道:“勿要,我下头去吃。我去喊金凤来陪陪耐哚。”子富道:“慢点去。”遂取那一卷洋钱交与黄二姐,开消下脚等项。黄二姐接了道:“谢谢耐。”子富问他:“谢啥?”黄二姐笑道:“我先替俚哚谢谢,倒谢差哉。”一路说笑,自去分派。
子富因没人在房里,装做三分酒意,走过翠凤这边,兜兜搭搭。翠凤推开道:“快点,赵家(女每)来哉。”子富回头,不见一人,索性爬到翠凤身上去不依,道:“耐倒骗我!赵家(女每)搭俚家主公也来哚有趣,阿有啥工夫来看倪?”翠凤恨得咬牙切齿。幸而金凤进来,子富略一松手,翠凤趁势狠命一推,几乎把子富打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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