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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时收过台面,开场碰和。张小村问洪善卿:“阿高兴碰两副?”善卿说:“真个勿会碰。”吴松桥道:“看看末就会哉。”洪善卿即拉只凳子坐于张小村、吴松桥之间,两边骑看。杨媛媛自然坐李鹤汀背后。庄荔甫急于吸烟,让陈小云先碰。
恰好骰色挨着小云起庄。小云立起牌来即咕噜道:“牌啥实概样式嗄?”三家催他发张。发张以后,摸过四五圈,临到小云,摸上一张又迟疑不决,忽唤庄荔甫道:“耐来看囗,我倒也勿会碰哉囗。”荔甫从烟榻上崛起跑来,看时,乃是在手筒子清一色,系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共十四张。荔甫翻腾颠倒,配搭多时,抽出一张六筒,教陈小云打出去,被三家都猜着是筒子一色。张小村道:“勿是四七筒,就是五八筒,大家当心点。”可巧小村摸起一张立筒,因台面上么简是熟张,随手打出。陈小云急说:“和哉!”摊出牌来,核算三倍,计八十和。
三家筹码交清,庄荔甫复道:“该副牌,阿是该应打六筒?耐看,一四七筒,二五八筒,要几花和张哚。”吴松桥沉吟道:“我说该应打七筒,打仔七筒,不过七八筒两张勿和,一筒到六筒一样要和。难一筒和下来,多三副掐子,廿二和加三倍,要一百七十六和哚,耐去算囗。”张小村道:“蛮准,小云打差哉。”庄荔甫也自佩服。李鸿河道:“耐吸几个人才有多花讲究,啥人高兴去算俚嗄!”说着,便历乱掳牌。
洪善卿在傍,默默寻思这副牌,觉得各人所言皆有意见,方知碰和亦非易事,不如推说不会,作门外汉为妙。为此无心再看,讪讪辞去。杨媛媛坐了一全,也自言归。
比及八圈满庄,已是两点多钟了。吴松桥、张小村皆为马桂生留下,其余三人不及再用稀饭,告别出门。李鹤汀轿子,陈小云包车,分路前行;独庄荔甫从容款步,仍回西棋盘街聚秀堂来。黑暗中摸到门首,举手敲门,敲了十数下倒是陆秀林先从楼上听见,推开楼窗,喊起外场,开门迎进。
外场见是庄荔甫,忙划根自来火,点着洋灯,照荔甫上楼。荔甫至楼梯下,只见杨家(女每)也挤紧眼睛,拖双鞋皮,跌撞而出。外场将洋灯交与杨家(女每),荔甫即向外场说:“开水勿要哉,耐去困罢。”外场应诺。
杨家(女每)送荔甫到楼上陆秀林房。荔甫又令杨家(女每)去困。杨家(女每)逡巡自去。房内保险灯俱灭,惟梳妆台上点一盏长颈灯台。陆秀林卸妆闲坐吸水烟,见了荔甫,问:“碰和阿赢嗄?”荔甫说:“稍微赢点。”还问秀林:“耐为啥勿困?”秀林道:“等耐呀。”荔甫笑而道谢,随脱马褂挂于衣架。
秀林授过水烟筒,亲自去点起烟灯。荔甫跟至烟榻前,见—只玻璃船内盛着烧好的许多烟泡,尤为喜惬,遂不暇吸水烟,先躺下去过瘾。秀林复移过苏绣六角茶壶套,问荔甫:“阿要吃茶?蛮蛮热个。”荔甫摇摇头,吸过两口鸦片烟,将钢签递给秀林。秀林躺在左首,替荔甫化开烟泡,装在枪上。
荔甫起身,向大床背后去小解,急隐约听见间壁房内有微微喘息之声,方想起是施瑞生宿在那里。解毕,蹑足出房,从底下玻璃窗张觑。无如灯光半明不灭,隔着湖色绸帐,竟一些看不出。只听得低声说道:“难阿要强嗄?”仿佛施瑞生声音。
那陆秀宝也说一句,其声更低,不知说的甚么。施瑞生复道:“耐只嘴倒硬哚(口宛)!一点点小性命,阿是定归勿要个哉?”庄荔甫听到这里,不禁格声一笑。被房内觉着,悄说:“快点(要勿)囗!房外头有人来浪看!”施瑞生竟出声道:“故末让俚哚看末哉(口宛)。”随向空问道:“阿好看嗄?耐要看末来囗!”
庄荔甫极力忍笑,正待回身。不料陆秀林烟已装好,见庄荔甫一去许久,早自猜破,也就蹑足出房,猛可里拉住荔甫耳朵,拉进门口,用力一推,荔甫几乎打跌,接着“彭”的一声,索性把房门关上。荔甫兀自弯腰掩口,笑个不住。秀林沉下睑埋冤道:“耐个倒霉人末,少有出见个!”荔甫只雌着嘴笑,双手挽秀林过来,并坐烟榻,细述其言,并揣摩想像仿效情形。秀林别转头假怒道:“我(要勿)听!”
荔甫没趣躺下,将枪上装的烟吸了,乃复敛笑端容,和秀林闲话,仍渐渐说到秀宝。荔甫偶赞施瑞生:“总算是好客人。”秀林摇手道:“施个脾气勿好,赛过是石灰布袋。故歇新做起,好像蛮要好;熟仔点,就厌气匆来哉。”荔甫道:“故也陆里晓得嗄。我说俚哚两家头才是好本事,拆勿开个哉。施个再要去攀相好,推扳点倌人也吃俚勿消。”秀林瞪口嗔道:“耐再要去说俚!”说了,取根水烟筒走开。
荔甫再吸两枚烟泡,吹灭烟灯,手捧茶壶套安放妆台原处,即褪鞋箕坐于大床中,看钟时将敲四点。荔甫点头招手要秀林来。秀林佯做不理。荔甫大声道:“让我吃筒水烟囗!”秀林不防,倒吃一惊,忙带水烟筒来就荔甫,着实说道:“人家才困仔歇哉,(口英)(口皇)(口英)(口皇),拨俚哚骂!”荔甫笑而不辩,伸臂勾住秀林颈项,附耳说话。说得秀林且笑且怒,道:“耐来哚热昏哉,阿是?”将水烟筒丢与荔甫,强挣脱身,踅往大床背后。
荔甫一简水烟尚未吸完,却听秀林自己在那里“嗤”的好笑。荔甫问:“笑啥?”秀林不答。须臾事毕,出立床前,犹觉笑容可掬。荔甫放下水烟筒,款款殷殷要问适间笑的缘故。秀林要说,又笑一会,然后低声道:“先起头耐勿听见,故末叫讨气!我庆云里出局转来,同杨家(女每)两家头来里讲讲闲话,听见秀宝房间里该首玻璃窗浪啥物事来浪碰。我道仔秀宝下头去哉,连忙说:‘杨家(女每),耐快点去看囗。’杨家(女每)去仔转来,倒说道:‘晦气,房门也关个哉!’我说:‘阿进去看嗄?’杨家(女每)说:‘看俚做啥?碰坏仔教俚赔。”难末我刚刚想着。停一歇,杨家(女每)下头去困哉。我一干仔打通一副五关,烧仔七八个烟泡,几花辰光哚;再听听,玻璃窗浪原来哚响呀。我恨得来,自家两只耳朵要进脱俚末好!”
荔甫一面听,一面笑。秀林说毕,两人前仰后合,笑作一团。荔甫忽向秀林耳边又说几句,秀林带笑而怒道:“难勿搭耐说哉!”荔甫忙即告饶。当时天色将明,庄荔甫、陆秀林收拾安睡。
次日早晨,荔甫心记一事,约至七点钟警醒,嘱秀林再睡,先自起身。大姐舀进面水,荔甫问杨家(女每)为何不见。大姐道:“俚孙囡来叫得去哉。”荔甫便不再问,略揩把面,即离了聚秀堂,从东兜转至昼锦里样发吕宋票店。
陈小云也初起身,请荔甫登楼厮见。小云讶其太早,荔甫道:“我再要托耐桩事体。听说齐韵叟来里哉。”小云道:“齐韵叟同过欧台面,倒勿大相熟。故歇勿晓得阿来里?”荔甫道:“阿可以托相熟个去问声俚,阿要交易点。”小云沉思道:“就是葛仲英,李鹤汀末搭俚世交,要东写张条子去托俚哚。”荔甫欣然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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