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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立着他手下一个都头,依然带了队子去巡逻,自己却引了戴宗四人步上城墙,向箭楼边走来。鲁智深见每个城垛下,都堆了砖石,伏了弓箭手,大小旗帜,挨次在地上插了,禁卫军全副披挂,各支架了武器,靠城墙里边,席地坐了,三五十个一群,静悄悄地等候将令。来到箭楼前,已有大小武官穿甲佩剑,分班站立,吴立向旗牌官告知了来意,先去晋见。不多时,旗牌官出来,传戴宗、鲁智深、史进三人入去。那箭楼里早已收拾得洁净,四根大柱下,各站了佩剑的武官,上面设了一张公案,正是刚才所见到的那位李兵部坐在上面。鲁智深等躬身参谒,自己报了姓名。李纲点头道:"素来听说你们以义气相号召,你们今日所为,却是名不虚传,你们三人,何以来到东京?"先是戴宗说了在河北作战情形,到是前日方到,正值东京在用兵事,未能到兵部申报。次是史进报道:"去冬奉了卢统制之命,来京请救,枢密院未曾发下批文。后是鲁智深说出家多年,在崞县杀了金将,特来京投效。"李纲不觉在位上站起来,手抚髭髦,点头道:"恁地说,你等的志向,都着实可嘉,等候事平之日,本部堂当申奏朝廷,褒奖你们忠义。必须如此,才不枉朝廷郝了你们过去之罪。现在金兵窜据牟驻罔、陈桥,早晚要攻打东京城北面。贼人从容渡河,以为我中原无人,十分骄傲。我想调敢死之兵二三千人,缒出城去,乘其不备,挫折他的锐气,正缺少步战勇将,领兵巷战,你三人敢去吗?"鲁智深躬身道:"贫僧等既来投效,赴汤蹈火,均所不辞,贫僧可以骑战,也可以步战,这戴宗、史进却向来是步兵将校,巷战正是所长。"李纲大喜道:"难得你三人这样慷慨,我一定重用你们。这缒城出战的事,我已命何副制置使亲自临阵指挥,我且着来与你等相见。"说着,便吩咐侍卫,传何灌入见。那何灌穿了青色软甲,腰系长剑,步入箭楼,向李纲禀见。李纲将鲁智深等来意说了,因道:"他们都是百战之将,正好相助,我便着将军调遣他三人任用。鲁智深并说,他早劝说了义民孙宏,张三等几十人为首,愿领市井小贩入忠字军投效。这等市民,虽未绝训练,但街巷熟习,精力强壮,让他们在巷战里人自为战,牵制金兵,亦大有用处,益发着将军调遣。民气如此,国事尚有可为,望将军好好使用。"何灌躬身道:"卑将在滑州败退,愧无以对国家,今有效死之所,又得各处义士义民协助,必当竭力而为。这番出城应战,金兵不退,誓不来重见相公。"李纲道:"我且勾当公事,你引了他们去计议战事。"
大家一齐行礼告退,却到箭楼左角,一角小箭亭子里来坐地。何灌向鲁、戴、史三人唱喏道:"听说戴将军和卢指挥在冀州一带,与金兵苦战数旬,兵且不过二万。我何灌在滑州,受了那正面粱方平太监军队溃退之累,也是不战而溃,半世英名,尽付流水。幸得三位前来相助,何灌但听李相公一声令下,即刻缒城而去,不建奇功,决不上城。贤弟兄林冲.徐甯是我同门学艺弟兄,尚望着国家分上之外,更念私谊助我一臂。"说着,向三人拜了两拜。戴宗道:"制使尽管放心,我等恨金兵入骨,早把生死置之度外,只求痛快一战。休说今得李相公这般社稷之臣来指挥我们。便是高俅为帅,今日用得着我们杀贼时,我们也死而无怨。我等是怕事的,今日之下不向东京来。"何灌道:"三位这般行为,真痛快煞人。我这里已选好了一千余人,都是精壮能步战的兵士,原想一人统率。今得三位,十分是好,可分作三路厮杀。"鲁智深道:"我们还有三个男女兄弟,张青、曹正,孙二娘三人,可作副手,一唤便来。便是张三来此,还不曾见得李相公,应当请何制使优加礼貌,激励他们。"何灌连声道是,便着小校去请了张三到箭亭子里来厮见。张三见这般大将,自是纳头便拜。何灌将他搀起,执了他手道:"适才听了三位将军说,你等愿为国家效力。你等不过市井小民,并未受过朝廷丝毫爵禄,有这般忠义,我们身为大将的,怎不感动!"说时,见亭子地上,正放了半瓮酒,便在瓮边拿起一只碗来,舀出一碗洒,向张三道:"张三,本制使敬你这碗酒,代朝廷先犒劳你这义民。"说着,双手捧了碗过去。张三躬身答道:"折煞小人,小人不敢当!"何灌道:"仁义之士,鬼神敬重,当得相敬。"张三听说,只好两手接过酒碗来。见箭亭前面,树立了一面大帅字红旗,北风吹来,旗子在空中展动,刮刮有声。张三便把酒奠洒在旗杆脚下。躬声祝道:"但愿这一战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将酒奠毕,依然双手将碗呈还给何灌。何灌大喜道:"兀谁说井市小人不知礼节?却看人家是把甚等眼光来看觑他便了。"因向张三道:"你可回去,通知张青三人,便来这里集合。你那些城内外弟兄,如愿帮着守城的,可向我衙里去投到,那里有招募人员,自会受纳。若愿缒城出战,在今晚初更,必须到城上来听候调遣。"说着,吩咐左右,取来一面小招募旗子,一盏红字灯笼,都交与了张三,因道:"有此二物,你等自可以在街上通行无阻。"
正说时,城外喧哗之声大作。向城垛眼里看时,有金兵游骑一小队,约莫百十骑马,在濠外街道飞跑,前面几骑兵,扛了旗帜,后面的骑兵,舞着兵器,在马上嘻笑,打着鼓,吹着号角。马队中间,却有整群百姓,或肩挑了担子,或携了包裹,被金兵押解了走。再后面便是几十名年轻妇女,将一条索缚了,由金骑兵牵在手上。何灌道:"你们来看,这正是金游骑抢掠了妇女细软,要押回大营去受用。这些在马队中间被押解了的,那个不是神明子孙?"鲁智深大吼一声道:"统制,你将洒家缒出城去,杀这群贼。"何灌道:"这等游骑,今日我等在城上,已经看过几十起,岂杀得尽?"史进顿脚道:"那也特藐视我中原军马!"这时,那游骑里面,有个人是将官模样,在濠那边,对城上指手划脚。何灌便在城垛下弓箭手手里,取过一副弓箭,对准了那里,由城垛口向外射去。但听到城垛眼里守兵哄天也似喝了一声彩,却见那人已跌落马下。何灌将弓掷在地上,向鲁智深笑道:"小可虽是败军之将,这一身本领。无论马上马下,还不会轻易放过了金人。"说着,指了城外金兵道:"今天且再让你猖狂半天,明日这时,却教你晓得厉害!"大家随了他手指所在看去,那濠岸上扶起那个金将,一拥走了。何灌回转头来向张三道:"你看我还能杀贼也无?"张三连声称是,且取了旗帜灯笼,下城而去。
何灌和戴宗等,谈到卢俊义在冀州作战那番情形,十分兴奋,拔出身上佩剑,砍着箭亭柱子道:"大丈夫带兵万人,自当驰驱敌阵。由战场溃退回来,守着城门不出,算甚英雄?我何灌决计死战了。"这时,城外喧哗之声益发嚣杂,西北风到晚更甚,刮起一片黄尘,绕了城东西北三面。在城垛眼里张望,但见金军旗帜,一簇簇在街道屋脊上涌出,攻城号鼓,震天霹地的响。鲁智深和史进,都手扶了城垛,眼睁睁地向城外看。那金乓却也狡猾,彷佛已知道了城上有备,却不再在壕上出现。只是远远地虚张声势。这里李纲亲自登城以来,却未离开寸步,时时下令,不听梆子响,休发箭石,免得无谓耗费了。有时,他还骑了一匹马,在城上巡视,到得傍晚,城墙上悬了千万灯笼,照得墙脚下雪亮,城上又不时将燃了的火把,掷在濠边上,监视了金兵渡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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