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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段行洲等在屋里,直到早上也未见到铁还三转来。他急得双目冒火,在屋中上窜下跳了一阵,眼看响晴白日的时辰了,他才确定铁还三是死定了,不由伤感起来,伏桌痛哭了一场,也算为铁还三流了一掬英雄泪。他想到如今千斤重担都压在自己一个人身上,由不得自己在此处哭啼伤心,因此抹干眼泪,振作了精神。若铁还三知道自己一死反令段行洲神采奕奕,定然气得眯起眼睛来杀人。段行洲那时满腔满心都是热血,哪里还顾及这些,一番拾掇,打扮得光鲜神气,走出门口,才想到自己未定下计策,半晌也不知道何处去为好。
他觉得铁还三此时不在,确实少了左膀右臂,叹息一声之后,忽想起昨晚铁还三死活不让自己去苏漪处打探消息,如今铁还三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谁还能拦着自己去见苏漪呢?他施施然向苏漪院子走去,兜了两个圈子,只是景色如故——山复重山,院叠深院,看来事事眼熟,竟然是迷路了。
段行洲拿眼角余光四处打量,发现没有人窥见自己的窘况,保全了高人体面,不由欣慰。他亦不便抓个庄丁问路,最后只得漫步看起近在眼前的风景来,一边感叹老天也爱英雄,自己一腔热血往外走时,这景色似乎也壮美了些。他看着熟悉的道路瞎闯,眼前竟到了马厩。他想苏漪日日骑马玩乐,倒不如去马厩向马倌询问苏漪去向,进去张望之下果然不见苏漪的黑马,于是问马倌道:“那黑马呢?”
“苏夫人今日返家,骑回去了。”
“回家了?”段行洲皱眉思索,记得铁还三说起水色山庄必定杀人灭口之语,不免担忧苏漪回家路上难免遇险。他又问苏漪回家的方向,那马倌见他是方白帝的贵客,不敢隐瞒,便说是从东门出庄,自有一条大道向西北方向。段行洲道了声多谢,又想起黑马脚程快,自己那匹驽马是无论如何也赶不上的,他一横心,闯入方白帝专用的马厩内,就去牵桃花马。那马倌大惊失色,爷爷主子地乱叫,抬手阻止。段行洲也不客气,横眉将他推到一边,喝道:“误了正事,你担当不起,还不快躲开了。”
他提马纵出马厩,沿着马倌所指的道路,一溜烟跑下去,奋起直追苏漪。他堂而皇之纵马从白帝城内穿过,一路上人们见他所乘正是庄主心爱的坐骑,竟没有人上前阻拦盘问。直到白帝城门处,高创正在此巡视,见段行洲骑着桃花马风驰电掣地向外闯,连忙高呼:“段先生!稍候!这是往哪里去?”段行洲从未骑过这么快的马,掠过身子的疾风刮擦得他面颊生痛,他自然不知这快马有什么好处,竟讨得铁还三欢心,让他与方白帝如此亲近,只觉头晕眼花,根本顾不得抬头,哪里有暇答应高创。高创忙命人悬起吊桥,却已来不及了,桃花马自城门一掠而出,越过吊桥,转眼出了白帝城,沿着回廊蜿蜒飞驰而下,从东门奔腾而过。如此腾云驾雾般转过几片林子,更出了水色山庄所辖地界,直奔到晌午,前方一条宽阔河流横在道路尽头,一眼就望见渐渐驶离渡口码头的船上,黑色的骏马伫立,正是苏漪的坐骑。
“方夫人。”段行洲纵入岸上人堆,大声喊道,“稍候。”
苏漪从船尾的凉椅上直起身来,冲段行洲抱了抱拳,道:“有劳段先生相送,日后有机会再见吧。”
段行洲跳下马来,朗声又道:“夫人,快靠回岸上来,我有要事相告。”
苏漪却不爱搭理他,也不叫停船,对旁边的丫头婆子道:“我不要再看见与水色山庄有瓜葛的人,眼不见为净,我去船舱里坐。”
她摇摇摆摆走入船舱,倒了杯茶坐在窗边,目光往身后的阴影里扫去的时候,却忽然看见一抹雪白。她几乎是一跃而起,转身直面那覆着柔荑的蓝袖。
柯黛静静喝完了杯中的茶,将茶杯放在几上,抬头看着苏漪。
“二姐姐。”苏漪立时展开了笑容,张开双臂向柯黛迎去,“你来送我么?”
柯黛也是亲热一笑,挽住她的手臂,听得“叮”的一声,苏漪藏在袖中的匕首落在地上。柯黛切齿笑道:“说得不错,我正是来送你的。”她左手扣住苏漪脉门,右手拂了拂衣袖,将苏漪接连踢过来的两脚挡了回去,把苏漪的身子往怀中一拽,将她调转了个身子,压制在自己双臂之中,尚有余力出指捏了捏她的面颊,笑道:“嫁了人还不学好,拿刀动枪可不体面呐。”
苏漪被她扼地透不过气来,脸涨得通红,双腿乱蹬,只是性格倔犟,仍是拼尽全力盯着柯黛的眼睛冷笑道:“你个偷汉子的娼妇还说什么体面?”
柯黛柔声问道:“你还告诉谁了?”
“自然告诉方哥哥了。”
柯黛一笑,不以为意。
苏漪见她有恃无恐,想到昨夜向方白帝告状时,方白帝虽然震惊,却又是一幅不耐烦的模样,不由伤心欲绝,面上冷笑道:“不错,方哥哥自然管不了你,我就知道你才是这水色山庄的管家,就算是方哥哥,也只能听你的话,他不在乎你偷汉子,反倒将我送回家去,定是受了你这狐狸精的蛊惑。不过,水色山庄里却有那许多粗汉闲妇,个个喜欢嚼舌头。我早就见一个告诉一个,现在水色山庄无人不知。”柯黛大怒,回手便给了她一个嘴巴。苏漪何时受过这等气,痛得泪水直流。
“也罢。”柯黛见苏漪毕竟体会出了些水色山庄的奥妙,着实不能留她坏了大事,不由叹了口气,衣袖一拂,将苏漪失落的匕首抄在手中。苏漪从一开始只是以为撞破了柯黛的丑事,令她追来算账解气,现在见刀光凶恶,柯黛的目光更是决绝,方知这不是闺阁内随便打打闹闹的争风吃醋,原来柯黛竟是为了杀人灭口来的,这回吓得她魂飞魄散,脸色惨白,想呼救,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柯黛扭过苏漪的头,露出她脖颈侧面姣好的线条,仔细一刀往上割去。
正是鲜血应当溅出来的那一刻,柯黛却觉眼前一花,臂中更是一轻,苏漪的身子就像是猛地一跃,跳进了舱门前那人怀中。
“哎哟。”那人也吓了一跳,向后倒退了一步,才稳住身子。
段行洲浑身透湿,因为皮肤极白,所以看来像是一块冰正在这天气里融化。他有那么点狼狈,却非因为泅渡弄湿弄乱了头发,倒象因为突然抱住了他不怎么待见的少妇,面对的却是意料之外的人似的。
“段先生。”就在自己手中扼住的人突然便到了别人怀中,柯黛还没有想通其中的奥妙,微微打着颤,“怎么不在庄中,到了这里?”
因为事态紧急,段行洲将苏漪的姓氏忘得一干二净,拿手指了指苏漪的鼻子,道:“我有两句话要对这位方夫人说。”
苏漪见有了救星,忙对他大叫道:“那贱人要杀我!”
段行洲浑身一颤,受惊了似的松开了双臂,苏漪便从他怀中滚落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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