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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瑾要的就是蒋雁落死心,若能让楚、解二人关系更进一步,更是大妙。见蒋雁落笑容苦涩,神色酸楚,知道他此时心里不痛快,但颜瑾心眼小,当然不肯让蒋雁落为解挽舟难过太久,夹了一口菜放到蒋雁落的碗中,笑道:“蒋师兄,今天就得帮我做件事,不介意吧?”
蒋雁落一偏头,见他笑得古怪,心中一凛警醒过来,道:“什么事?”
颜瑾见他一脸郑重如临大敌,扑哧一笑,道:“吃完了我就告诉你。”
用罢早饭,颜瑾在前面带路,蒋雁落跟在后面,几次开口询问,颜瑾但笑不语。蒋雁落随着他迤逦向东南,绕过密林,再折而向北,竟是要上山。
此时大雪已渐渐转小,但山上积雪极厚,深的地方竟达腰畔。蒋雁落快走几步,到得颜瑾身边,道:“雪太深了,你要去哪里,我带你施展轻功,或能快些。”
颜瑾累得微微喘息,口中喷出一团团白雾,却摇摇头,道:“这段路,我想自己走。”神情是少有的坚韧。蒋雁落一怔间,颜瑾又走了几步,“扑通”一声被积雪下的枯枝绊倒,挣扎着爬起来,继续向前。蒋雁落飞奔过去,向颜瑾伸出一只手臂。
颜瑾讶异地看他一眼,随即灿然一笑,拉住他的手,二人并肩前行。
在雪中一脚低一脚高,颜瑾年轻气弱,又身带剧毒,每走一段路便要停下来歇口气。等到他们到得半山腰,已近午时,雪早停了,四下里寂静一片,连声鸟鸣都不闻。天空碧蓝如洗,一点云丝不见。冬日的太阳红彤彤的,却不刺眼,阳光依旧温暖如昔。大雪覆盖了一切,天地之间只剩下一片银白,树枝上落满积雪,仿佛开满一树树琼花,煞是好看。只几片落雪随风飘到脸上,带来一丝凉意。
颜瑾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冷冽清新的空气,似乎五脏六腑都变得异常透彻清凉。睁眼四下打量一番,又向左侧走了一段,见一棵高大粗壮的大树,喜道:“在这里了!”上前仔细看看树干上刻下的痕迹,俯下身子扒开落雪,露出地面,将手一伸,对蒋雁落道:“剑。”
蒋雁落拔出长剑递给他,颜瑾三下两下将冻土掘开,又拨了一阵,赫然从里面拔出一个大酒坛来。
颜瑾将酒坛递给蒋雁落,笑吟吟地望着他。蒋雁落一指酒坛,道:“这是……”颜瑾道:“两年前埋下的,你尝尝。”蒋雁落又惊又喜,伸臂接过,掌缘在坛口一拍,红布泥封登时碎裂,一股醇香醉人的酒气扑面而来。蒋雁落一闻之下垂涎欲滴,哪里还顾得了旁的,张口就坛,饮了一大口。闭上眼睛仔细品味,只觉入口绵软,辣而不辛,回味悠长,一条暖流从口至腹,顿时浑身上下寒意尽消,说不出地舒服受用,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赞道:“好酒!”
颜瑾含笑道:“当然是好酒,师父从中原带来的数十年陈酿,也就剩下这一坛。”
蒋雁落一连灌了几大口,边喝边啧啧赞叹。他最爱酿酒,不过用些岛上鲜果百花之类,功夫也短,哪能比得上上等工艺酿造而成窖藏数十年的佳酿。但江雪涯不擅饮酒,对此道不甚看重,所以每次返回岛上,带来的酒极少,又多是自饮,蒋雁落只有在做某事极得他欢心之时,才能讨得一两壶,这等豪饮从未有过,当下双目放光爱不释手。
颜瑾见他高兴,心下也自欢喜,道:“我要你做的第二件事,就是陪着我把这坛酒喝完。”
此等好事蒋雁落自然求之不得,但如此轻易过关又觉得实在难以置信。颜瑾一句话说罢,掩口大咳。他身上的毒伤了肺脉,方才只顾赶路不曾理会,此时停下来被冷风一激,自然受不得。
蒋雁落见他只衣衫单薄,皱眉道:“你把披风落在我屋中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颜瑾摇摇头,淡淡地道:“没有什么,不过我今天只想做颜瑾而已。”蒋雁落听他话中别有深意,这才发觉他身上穿的是白袍勒深红腰带的外衫,故意脱下的那件披风却是紫色的,沉默一阵,道:“这里风大,我带你去个地方。”随手将自己外衫褪下,递给他。
颜瑾将那件外衫穿在身上,温暖的气息熨帖得周身发烫,看着蒋雁落在前面徐徐而行的背影,忍不住微微一笑。
若论起来,自幼长在岛上的蒋雁落,可比刚开近三年的颜瑾,对山里熟悉得多。在林中穿梭一阵,便寻到一个大大的山洞,道:“就是这里了。”
进了洞口才发现这山洞极深,洞腹甚是宽敞,角落里铺着干爽的稻草,当中地上摆着石桌石椅,居然还有碟碗等物。颜瑾笑道:“没想到你还藏着个世外桃源。”蒋雁落将酒坛小心翼翼放到桌上,道:“这岛上弟子人人都有点秘密,若不然天天寂寞难耐,只怕都活不下去。”
颜瑾见石桌石椅不太平整,带着斧凿的痕迹,随口问道:“这是你弄的么?费了不少心思啊。”蒋雁落看一眼,道:“不是。”顿了顿,续道,“是我以前一个师弟做的,他憨头憨脑的,最喜欢打磨石头。”
“哦?是谁呀?段已正么?沈冰冰么?”他一连说了几个褐衣部的师兄,蒋雁落只是摇头,半晌才道:“他被我杀了。”
颜瑾不由轻呼一声:“啊……”见蒋雁落神色淡淡的,似乎无悲无喜,但他能将这个山洞告知那人,而那人又能费力帮他凿制东西,二人熟稔可想而知,蒋雁落素来心软,这件事一定让他极为难过,遂闭口不再问。
蒋雁落将以往备下的干柴抽出几根架好,一边点火一边道:“我们都是孤儿,在这岛上一起长大,那时师父最喜欢的,就是看哪两个弟子最要好,然后命令他们自相残杀。我是如此,楚师兄也是如此,所以我俩虽然相处时间最长,却一直不远不近。”火光腾起来,映着蒋雁落古井不波的脸。颜瑾突然发现,这时的蒋雁落,和楚绍云惊人的相似,语气平静而神情漠然。是不是在经历了无数挣扎痛楚、失落悲伤之后,只能靠这些隐藏自己真正的情绪?
半晌颜瑾幽幽地问道:“你恨他么?”
“谁?师父?”蒋雁落笑一笑,“不知道。”
“可是眼下楚师兄和解师兄走得很近,他不怕师父再责怪?”
蒋雁落眼望天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楚绍云的心思,我从来没有猜中过。也许,是他觉得自己技艺已成,不必再怕师父;也许,是情难自禁……”说到最后四个字,忽然想起解挽舟刚到岛上时,那倔强而明亮的目光,忍不住唇边含笑。
颜瑾咬咬下唇,道:“也许,是情之所系,迫不得已。若是不出面护着解师兄,他根本活不到这个时候。”蒋雁落眼神一黯,道:“也许吧……”
颜瑾将桌上酒坛掷给他,蒋雁落伸手抄过,高声道:“说这些干什么,今朝有酒今朝醉,先干了再说!”仰头痛饮一番,掷还给颜瑾:“来,你喝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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