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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已经在梦中了。”颜非低声警告道。
其他鬼似乎都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只有那雪女和之前在第二场试炼中抢过他令牌的疾行鬼微微露出悚然之色。那疾行鬼忽然间就改变了位置,到了大殿另一侧的墙壁边上,伸出手去摸那无比坚硬粗糙的石墙。
出乎意料的是,那墙壁在被他接触到的瞬间,如水面一般荡漾起来。一圈圈的涟漪迅速向着四面八方扩散,甚至连地面都在抖动,然后又渐渐消失。
众人睁大了眼睛,似乎不能确定自己刚才看见了什么。一名刀劳鬼后退一步,大喊道,“什么东西!”
更有几个不信邪的鬼转身去拍那扇铁门,但铁门也仿佛波纹一般荡漾起来。手掌接触到的感觉就好像摸在什么已经死去多时的尸体的烂肉上,软趴趴湿乎乎,甚至还有点发粘。
显然阿伊跶根本没想掩藏他们已经被他拉进梦中的事实,他低低笑着,好整以暇地微微偏着头,看着他们惊慌失措的样子好像在看一出滑稽戏。
此时一个脾气看起来很不好的百目鬼立刻冲着阿伊跶吼道,“你到底干了什么!”
那雪女冷声道,“你还没明白么,我们现在已经在梦里了!”
“梦里?谁的梦?”那个胆小的寻香鬼问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我们所有人的。但我也没办法确定你们是不是我梦里的幻象。”颜非说着,伸手指着阿伊跶手腕上的铃铛,“那是引魂铃,他是个红无常,而且是一个背叛了酆都的红无常。”
阿伊跶哈哈大笑,饶有兴致的目光盯在颜非脸上,“看来,你倒是知道一些?”
“如果是梦的话,是不是只要死掉就能醒过来了?”那刀劳鬼慌张地问道,举起手里那把有一定灵能的匕首便作势要往自己心口扎过去。
颜非连忙喊道,“别!在这里死掉很可能真的会死的!”
雪女有些意外地看向他,“就算是红无常制造的梦境,也不至于会杀死人吧,除非……”
除非是千里挑一的强大红无常。
不过能将十八个鬼同时放到一个梦境中来,本身就需要浑厚的修为,若是他能杀死人,一点也不会令人觉得奇怪。
阿伊跶仍旧纹丝不动地立在原地,有些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游戏规则很简单,如果被我控制住你们的弱点,你们就会死,如果你们能控制我的弱点,我也会死。你们十八个可以一起上,免得你们说我欺负你们。”
十八个鬼同时面面相觑,很多没有主意的便都看向颜非。
颜非明白这个神秘红无常的意思。他也曾经用托梦术进入过人类的意识中,完全地操控那个人梦中的世界,一层层挖掘人心深处的黑暗。但那时他对付的是面对红无常毫无防备的人类,可是现在他可是陷入在被别人控制的梦境里,要如何才能扭转局面,控制住这个梦?
他一时也想不出办法。而阿伊跶已经不耐烦了。
“磨磨蹭蹭的,烦死了!”他的六条手臂忽然都扬起来,每一只手上都拿了一样法器。倏忽间,那些手臂如灵蛇一般迅速无限延伸开来,转眼间便已逼至面前。其中四条拿着刀剑的手臂如长鞭般甩过,浮光掠过只剩下一片幻影。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血肉被划破的湿漉声响和几声短促的惨呼,便看到四颗脑袋飞在空中,如皮球一般在地上滚了几圈。头颈的横截面清晰可辨,血过了一会儿才像是回神一般喷涌而出,身体也随之倒下。
另外两只各举着一把生锈的金刚杵,挥动的瞬间便有电光毕剥作响,霎那间整个地狱宫都在那浑厚的电光中摇撼着。两个候补过了电,如得了癫痫一般在地上翻滚抽搐,很快身上便冒起了烟,皮肤焦黑,散发出阵阵烤肉的味道。
颜非和其他人都连忙扑倒,躲在一些较大的尸骸后面闪避。等到攻击告一段落,才敢稍稍探出头来。阿伊跶的手臂恢复了原来的长短,漫不经心地舒展着,似乎刚才不过是活动了一下筋骨。
此时颜非注意到,那阿伊跶的脚腕上拴着一条金色锁链。锁链发出淡淡圣光,想来定然是某种法器。
看来他并不能在这地狱宫里自由活动,所以才一直站在原地不动。他刚想告诉其他人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时,忽然周围大约有六七个鬼大约是觉得不能坐以待毙,便纷纷大吼着挥舞着手中的法器冲上前去,大概是想要利用人数优势一拥而上。
颜非大喊着“不要!”但根本没有人听他的话。他们已经被那六个人凄惨的死状吓慌了,生存本能干扰了他们的理智。
然而阿伊跶只是微笑着站在原地,没有任何要抵抗的意思。
当那些鬼手中的兵刃落到阿伊跶头上的一瞬间,忽然一道几乎令人失明的强烈闪光爆炸开来,吞噬了一切。颜非条件反射一般用手臂挡住眼睛,只觉得耳边传来一阵强烈的耳鸣,头晕目眩,一时所有感官一片混乱。喉头一阵阵腥甜,一阵钝痛在胸腔里蔓延。
等到眼前即使死死闭住还是不断刺破眼皮的炙热白光逐渐淡去,那令人头疼欲裂的耳鸣也稍稍减弱,他才敢放下手臂,缓缓眨了一下眼睛。
他站在一间打扫得干净整洁,显得有些朴素的茅屋堂屋中,有些陈旧但擦得锃亮的木桌上摆着两晚热腾腾的粥、一碟咸菜,还有两幅筷子面对面摆着。门口挂着一串大蒜一串干辣椒,淅淅沥沥的小雨顺着茅草滴下来,落在台阶上碧绿可爱的青苔上。院子里有几只母鸡满地啄着谷壳,脖子一动一动,发出咕咕的声音。
这是柳州的那间小茅屋,他和师父的家。
颜非知道这是阿伊跶的把戏,利用自己心中最强的执念制造的牢笼。若要打破牢笼,则要打破自己的执念。
但是执念哪是那么容易打破的?
却在此时,通往卧室的青布帘被掀开了,出来的是一身青色道袍、玉簪白发的檀阳子。他似乎才刚刚打坐入定完不久,大约是早晨尚且带着水汽的阳光落在他那英挺的眉间,原本轮廓坚硬的面上也被淡淡的一层朝阳浸柔了几分。
一看到师父,颜非条件反射地就想露出那种有点花痴的笑。但是笑容还没完全形成他便忽然想起来这个檀阳子并不是真的,而是利用他的记忆化现而出的幻影。
檀阳子看到他,忽然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丝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的笑意,原本冷峻的面容也温柔了许多,“你回来了。”
颜非不说话,他知道一旦他与幻境里的人说话,神智便会受到影响。到最后很可能再难保持清醒。
只要他一直保持这种冷漠无反应的状态,就很有机会找到幻境中的破绽或缝隙。就算是再强的红无常也没办法制造出天衣无缝的幻境,只不过很多人因为沉迷其中才注意不到。只要他能找到破绽,就可以顺着破绽摸入那阿伊跶的梦境,去探查他的意识进而反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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