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郎浑身是劲,很快就爬到了云梯的尽头,他已经能看到站在城墙上的那名敌军的半截身子了。那名敌军背对着自己站着,旁边的火把照耀着他头顶上的红缨鲜艳,还有他背上的披风也很漂亮。
“这是个敌军的将领啊!可是,无论如何,对不住了。我不管你是谁,我要立功,拿赏钱,娶媳妇。对不住了!”
阿郎心里嘀咕着,伸手将口中的钢刀拿在手里,单手用力,双脚微曲,便欲以一个猛虎扑食的姿势从云梯上蹿上城墙。阿虎已经想好了,自己跳在半空的时候,便可以一刀砍向那将领的后脖颈,然后利用他的身体为掩护,躲开对面拿着火把的那人的攻击。自己便可稳稳的立足于城墙上了。
阿郎的身子已经快要跃起,肌肉已经开始收缩,嘴角也露出冷笑的时候。突然间,他看到了那背对自己的将军回过头来,居高临下朝着自己露出了整齐的白牙笑了笑。
“你好!”那将军笑道。
“……”
“再见!”那将军扬起了手中的剑。那声再见也是阿郎这辈子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一柄精钢剑劈中他的头颅,惊愕的阿郎甚至没来得及想好如何躲避和格挡,他的头颅便被一劈为二,身子倒栽下去,噗通一声摔下了地面。
阿郎到死也不知道,为何在那个节骨眼,那人会转过头来。但若死去的人当真泉下有知的话,他该能发现,那名将领已经跟对面那名举着火把的身材纤细的女子对了无数个眼色。若泉下当真有知的话,他也应该会发现,原来这名将军便是神策军的主帅王源。他中了头彩,选择了一个最不应该的位置,遇到了一个最不应该遇到的人。不过,若当真他泉下有知的话,他应该会为自己能死在对方主帅手里而自豪。毕竟一场战事打下来,能死在主帅手中的人寥寥无几,这也算是一种荣耀了吧。
阿郎已经魂飞天外,他可以说是幸运的,毕竟他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没看下接下来他的战友们所经历的一切。他若是知道他们经历的这一切,应该会宁愿自己在战斗的一开始便第一个死去。
王源一剑砍杀爬上城墙边缘的一名士兵,看着他摔落城墙之下,口中已经发出了命令。
“动手!”王源喝道。
信号弹划破漆黑的夜空之中,下一刻,城头守军手中的火把在同一时间丢下城墙,火把落在了地面湿漉漉的柴草上,片刻间便噼里啪啦的燃烧了起来。在很短的时间里,城墙下方便燃起了一片火焰之墙,宽度直达护城河边缘。
那些柴草上湿漉漉的东西既不是血也不是水,而是油。王源手头虽然没有火油,但这年头可不缺菜花油蓖麻油松脂油以及动物的脂肪油。王源也没经过什么试验,但他知道,既然这些油都能点灯,那么点燃起来也定是很猛烈的。于是他命人收集了大量的油料作为守城之用。油料在守城中倒也常用,但大多数是烧成滚油然后往城下一锅锅的浇下去。在王源看来,这简直太浪费了。
王源的方法是,将油烧滚,去除水汽之后得到的纯度高的混杂在一起的油料,倒在大池子里,用一捆捆的干柴草去浸透。这些干柴草便成为了容易爆燃之物。这也成了王源的另一个秘密武器。
天黑之后,城头黑乎乎一片的时候,王源正在命人将大量浸染了油料的柴草丢下城去。这也是对方的斥候远远听到的哗啦啦的声音的原因。斥候们以为是在往下清扫石块和瓦砾,所以并不以为意。
王源也并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会发动夜袭,但王源却不得不做好准备。甚至为了让对方激起攻城的欲望,他下令不要去摧毁那些依旧矗立在城墙外的三角云梯,便是要给对方攻城的便利。否则以宋建功等人的建议,应该用长绳坠人下去,将所有的云梯一个个的砍断。
对方六万人的夜袭如何能逃得过王源的耳目,从他们出营的那一刻,消息便传到了王源耳朵里。王源和城头的众守军要做的便是装聋作哑,假作不知。任凭对方聚集于城下这片区域,任凭他们攻城。然后实施火烧活人的计划。
第1094章反攻
城下聚集的大批攻城兵马尚未完全反应过来,脚底下升腾的火焰便已经熊熊而起。见机的士兵在第一时间便意识到偷袭不成,他们第一时间便开始朝后逃跑。大部分不开眼的还傻乎乎的站着不动,蜂拥朝云梯上爬。更有些士兵还试图用脚去踩灭地上升腾的火苗。然而,他们之前在这些湿漉漉的油脂柴草上猜来猜去,裤子上已经沾满了油脂,这一踩正成了名副其实的“引火烧身”。数百名攻城士兵的衣服在瞬间燃烧了起来。
而这些愣头青们居然还大叫着躺在地上翻滚灭火,殊不知此举更是引燃了更多的火头,将四周的柴草尽数点燃。一瞬间火头四起,火借风势,烧的不可开交。
吸足了油脂的柴草一旦起火,其火势便不可阻挡,借助北风劲吹之势烧的愈发的猛烈。整座城墙下方的区域,在很短的时间里便成了一片火海。
无数的士兵被火点燃,他们尖叫着哭喊着在火光里挣扎奔跑,但处处是火,焉有逃离之处。偶尔有人冲出火海扑入护城河中,可惜的是护城河早已干涸,无法让他们熄灭身上的火焰。他们只能在泥地上打滚,火灭了,他们也全身烧伤,奄奄一息了。
大批全身着火的士兵像是无头苍蝇一般的到处乱撞,烧焦的血肉毛发的气味刺鼻难闻。那些士兵们浑身是火东奔西跑,有的一头撞到城墙上倒在地上,有的逃出火海却倒在地面上烧的浑身黑烟滚滚,此情此景简直让人不忍直面。
地面火海中的士兵们惨,在云梯上的士兵更惨。身在半空之中,下方是满地烈火,上面是城墙敌军,可谓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烟火升腾,火焰炙烤,这些士兵就像是被串在云梯上的烤肉一般,被烤的皮酥肉烂,一个个掉落火海之中。偶有意识清醒的,知道只有爬上城墙一条路。但他们爬上云梯顶端后,又遭受守城士兵无情的砍杀,连大叫投降的机会也没有。
上万士兵在火海中哀嚎挣扎的时候,后方的士兵们开始玩命的往后逃。他们庆幸自己没有冲到城墙下那片地狱火海,此时还不跑,那简直就太傻了。
然而,城头密集的箭雨还是朝城下倾泻而来,数万只羽箭交织成一张索命的大网,兜头盖脸的浇下来,让处于一箭之地的射程内密密麻麻的攻城士兵尽数处于这张天网的笼罩之中。
一批又一批的士兵们被箭支射中倒在地上。立刻便死的倒还算是幸运的,就怕没射中要害的那些士兵,他们腿脚肩膀上插着箭,跑又跑不了,躲又没处躲,只能惨叫着往回爬。但不断落下的箭支又让他们根本没有活着的希望,这才是最惨的。
箭支一轮轮的施射,地面上的士兵一片片的被清空。溃逃的士兵只恨没有肋生双翼,只恨爹妈没多给几条腿。什么兵刃盾牌,此刻统统丢了才是正理,任何累赘的妨害跑路的东西都必须丢弃。数万攻城士兵丢盔卸甲,在短短一刻钟时间里,逃得干干净净。城下的地面上,满地是尸体和兵器,满地是一丛丛扎在地面上的箭支,像是忽然生长出来的茂密的野草。
同样的场景在通州城南的战场上同样的发生,董元舒派出的两万五千名攻城士兵同样遭遇到了烈火的焚烧,只不过因为重点在东城方向,油脂有限,南城地面上铺着的都是干草干柴。且南城背风,火势没能迅速的蔓延。故而给了南城攻城兵马逃离的机会。饶是如此,在弓箭和烈火的双重打击之下,他们和东城攻城兵马一样一触即溃,死伤惨重。
后方,城下大火爆燃之时,策马立于高处观战的李光弼大为震惊。尚未来得及得知具体的情形,前方攻城兵马已经开始潮水般的后逃。不久后消息传来,对方早有准备,且城下火势猛烈,士兵伤亡惨重,已经无法阻止。李光弼惊愕片刻,果断的下达了撤兵的命令。
对方既有防范,偷袭便无意义。而且己方兵马一触即溃已成败逃之势,当务之急不是进攻,而是赶紧收拢兵力,稳定军心,以免发生更为难以控制的事情。
城下的大火来得快,去的也快。毕竟是柴草油脂这一类的易燃但却不持久的燃烧之物。一番猛烈的大火之后,便无法继续燃烧下去。但即便是短短的不足一炷香的时间的大火,城下五六千命攻城士兵被大火吞噬,满地是烧焦了黑乎乎的尸首,一具具奇形怪状的扭曲着,冒着青烟,散发着恶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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