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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劲烽受伤之后,一直高热不退,偶尔哼唧着说几句胡话。再有几天就是朱鸾国大阅兵的日子,不时有风丞竺来禀报阅兵准备事宜,于是明染让他全权做主,只在舱中着人照顾着虞劲烽伤势,又时不时抽空去看看闻人钰。闻人钰背上大穴中了三枚梅花金针,针上遍布倒刺,只能拿小刀子一枚枚剜除。叶之凉显然是手下留了情,力度掌控恰恰好,只封了他穴道,待穴道自解后,不过留下些外伤。
这一日,虞劲烽忽然被惊天动地的兵士呐喊之声惊醒,只觉得自己满头的冷汗,心中却渐渐清明过来,他迷迷糊糊看过去,看到明染坐在案前翻闲书,问道:“外面为什么这么吵?”
明染道:“国主在阅兵,恰到水兵这一块儿。”
虞劲烽道:“阅兵?怎么转眼间就阅兵了,日子过得这么快?”
明染道:“不快,你睡了有七八天。”他过来摸摸虞劲烽额头:“昨日开始已经退烧了,这会儿还好吧?”
虞劲烽嗯一声,他伤势在背上,只能俯卧,慢慢转动了几下僵硬的颈项,问道:“你不出去陪着他?不是说阅兵优胜者有十万两银子?”
明染无所谓地道:“不去。他若不给我,以后再不理他就是。”
虞劲烽微笑了一下,舱外一阵阵整齐嘹亮的口号声传进来,他听得心痒:“我也想出去看看。”
明染扭头打量他片刻:“你恐是走不动路。”
虞劲烽道:“我觉得自己快好了。大阅五年一次,机会实在难得。”挣扎着就想起来,于是明染过来将他扶起,裹了一件厚斗篷,开了舱室北侧侧门,来到三层的回廊之上。
眼前水天一色辽阔浩瀚,江水正中央驻扎着明瑞明泱两座楼船,明瑞号上一群人拥簇一柄黄色华盖。一排排海鹘船及轻舟快艇环绕周边,穿梭来往,在风丞竺的指挥下变换出各种阵法,船上兵士衣甲鲜明刀枪林立,列阵行攻击刺射之状,喊号声惊得江上鱼龙潜伏群鸟乱飞。
虞劲烽凝望这千帆竟立百舸争流,喃喃道:“果然挺好看的。”
明染轻笑一声:“无数银钱砸进去,不尽战船滚滚来。”
虞劲烽道:“既然砸了,就不要后悔。我觉得你没错,我相信你。小染,前日我去烧战船,你是特意去接我的,不是专程去抓叶之凉的,对吧?”
明染道:“你总是怨念满腹的质疑我,明翔军首次出师断不能折损士气,难道我能真置尔等不顾?当然叶之凉顺便擒了也不错。门生你这次做得很好,座主很满意,到如今苍沛国还不知谁下的手,据说寿城都尉气得暴跳如雷,将手下将军埋怨个没完。回头座主赏你,要银子还是要美女,你自己选。”
虞劲烽笑了,忽然伸手抓住他的手,又借着有伤靠上了他身躯,踉踉跄跄摇摇欲坠的,明染忙揽住他的腰,听他低声道:“银子美女我都不要,小染,你看我愿为你出生入死的份儿上,就……就跟了我吧,我会对你好半辈子,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上刀山下火海,死都不怕。”
明染闻言,脸色微有些呆滞,薄唇微微一抿,却是不曾言语。两人面面相觑着,滔滔江水滚滚而去,有飞鸟不停掠过,轻灵翔动盘旋不止。虞劲烽凑过去,在他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语气诚挚接着表白,扭扭捏捏地自吹自擂着:“其实我长得算好看吧,功夫也不错,人又不笨,也就是出身恁低了点儿。我自己的毛病自己知道,以后努力一些,也不算配不上你吧?”他伸手摸摸自己脸颊,重伤之下,为了方便大夫望闻问切,那把胡须不知去向。
明染瞥他一眼:“长得跟个波斯猫似的,有什么好。你是找自己的胡子?我给你放在这里。”从他斗篷上一个暗袋中将一把子胡须抽了出来。虞劲烽拿在手中端详片刻,却忽然扬手抛入江水之中,微笑道:“波斯猫就波斯猫,从前总觉得做马贼的长成我这样不行,既不威风也不霸气,还容易惹是生非,以后再不带了,我不能丢我座主的人。你说呢?”
明染无奈道:“那就不戴吧,这样的确很好看。你站也站不稳,还是回去歇着好些。”
虞劲烽却不肯走:“那我适才的话,你都听见没有?”
明染沉吟片刻,转头对虞劲烽一笑:“听见了。如今你病着,等你好了再说。”虞劲烽瞬间沉醉在他笑容里,又听他语气似有松动,不禁开始浮想联翩,忽然一阵头晕目眩,身躯软软地向下倒了去,被明染一把抄起:“让你不听话,还不回去歇着。”
虞劲烽道:“座主陪着我,我就好得快些。”只管扯着他不肯丢,于是两人拖拖拉拉又回到三层舱室中。他因为失血过多,本就劳累不得,不出片刻又沉沉睡去,却握着明染的手不肯放,明染也就任他握着。
他时睡时醒的,明染忙着应付大阅之事,有时在有时不在,不在了就喊易镡过来陪着他。这一日虞劲烽再次醒来,又是被吵醒的,这次是兵士们震天价的欢呼声。他不耐烦地道:“又在吵什么?”
恰易镡守在身边,笑吟吟地道:“老大,你终于醒了。十万两银子归了龙翔军,明小侯爷正犒赏兵士,这有酒有肉的,大家伙儿都很激动很兴奋,吆喝两声也正常吧!”
虞劲烽自觉好了许多,精神抖擞地来回寻找明染身影,问道:“明染呢?说了陪着我,怎么总是言而无信。”
易镡道:“他陪着温将军他们喝酒去了,走时有交代,让小的好好看顾老大,他不久即回。”他闪着八卦的双眼凑近虞劲烽,兴奋中夹杂着一丝羞涩:“老大,小侯爷如今待你不错啊,这明翔号哪是什么人都能上得来的,可你却能一直在这里养伤。你有什么秘诀没有,能不能传授给小的,回头我……我若有幸和左姑娘见了面,我也施展施展……”
虞劲烽忍不住得意,却将脸扭了过去不看他,语气冷淡:“可意会不可言传,你自己悟去。”心道老子有多不容易能跟你小子说?纵使熬到现在,也没得住人家一句准话,这一颗心还在半空中载沉载浮扑腾着,何曾落到了实处。
易镡见他不肯说,有些焦急,正打算接着痴缠,外面兵士的吵嚷声一阵大过一阵的,虞劲烽听得心痒,气哼哼地道:“凭什么他们可以喝酒,老子就得趴在这里养伤。我已经好了,易鐔,你扶我出去,我也要喝酒!”
明翔军这一场酒喝得,从正午到落日昏黄,虞劲烽被扶进明翔号一层的庐室之中,见眼前人声鼎沸酒气熏天的。他穿过人影幢幢往主位方向看去,见明染歪在一张交椅上,神色从容笑意盈盈,似乎倒还清醒。温嘉秀和风丞竺一边一个东倒西歪的却有些不像样。偏偏那温嘉秀酒醉之中眼光却犀利得很,一眼看到了他,倏然睁大了双眼,尔后看到他身边的易镡,方才勉强判断出他的身份,忽然噗地笑了,指着他道:“那谁……你是那谁吗?你的胡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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