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血花正在殷红绽放,鱼一样的腥气,象大幕拉过来,有人捂着鼻子。这件事很快传遍街头巷尾,大家三五成群交头接耳,全在议论这事,纷纷猜测其中原因,舆论一边倒指向日本人,白、柳的关系全县人都知道,正因为这样,人们才会相信:白不会善罢甘休!都踮着脚试目以待。
“白县长,我们也走吧!”桑泊年看着愤怒的白峻青。
“好!”
高孝山用白石灰清晰标出柳明楼睡到的样子,左看右看,他看出了什么,记者很想知道,但江无法靠近他。
太阳西斜,县政府小会议室中,会议还在继续,胡达接收电话,他怎么也不敢相信,柳明楼会被杀,并且是日本人所为,最早对这件事的定性,来自于高孝山,对于他的结论,一般人不敢否认,但日本人阻杀柳的理由也是充分的,不用摆到桌面上,大家心知肚明,不过日本人选择在这种敏感时刻杀人,一定是迫不及待,从上午出事地点,到这会儿,高孝山差不多在柳明楼尸体旁呆足了四五个小时,无论他怎么看,都无法推翻此前结论,所以,现在龙泽县口径一致,胡达接到电话,没有亲自来,而是派出他的秘书和王魁元、汪天培,史凤琳也接着戴的命令,让他亲临龙泽县,一时间,柳的暴死,不仅成了龙泽县的新闻,还成了神州省的新闻,各县、州在新闻的一二版纷纷刊登了这条爆炸性新闻,许多报纸连篇累牍报道这件事,许多臆想的耐人寻味的细节,新鲜出炉,不亚于一场暴风骤雨。
白峻青立在窗前,拧捻着下巴,下巴上光滑无一根胡子,他不是一个邋遢的人,更不是一个爱装的人,在龙泽县精耕细作这么多年,战胜过许多敌手,从一堆人中脱颖而出,应该说:这里有柳明楼的功劳,在某些细微之处,柳比他更睿智,在复杂的人际关系之中,柳纵横捭阖的能力,比他更胜一筹,他们不仅是翁婿关系,更多时候他倚重柳,柳是第二梯队领班,这是不争的事实,许多人也参悟透这一点,如果不出意外,一切顺理成章,他也准备着,过年把向上头申请,让自己从一线退下来,然后,就是这个晴天霹雳,打乱了他的许多人生计划,在龙泽政坛上,他人单势孤起来,前途变得苍茫。
柳的猝死,是不是日本人所为,还是个迷,他总觉得高孝山有些太过武断,但他的能谋善断,又是一些业内人所不及的,日本人对柳的不满由来已久,柳就象个不大不小的塞子,无论日本人想出什么妙招高招奇招,到柳这儿,四两拨千斤,全给你挑开,如果没有柳,这些事如何向纵深发展,他难以捉摸。
日本人害柳,是板上钉钉,也符合民众的认知,但这是不是事实,他有所怀疑。
着手调查这事,成了白峻青重中之重,他悄不惊声喊来桑泊年。
“桑局长,你我算不算至交?”桑还没有完全坐下,他就问。
“当然,我们一直通力合作,相互提携,这一点毋容置疑,白县长有什么想法,尽管提,我会……”
“我想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我想知道这究竟是何人所为?我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给明楼一个交待?给龙泽县人民一个交待?他是为了保护龙泽县而死,死得其所,我觉得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得想一想:是不是日本人杀了他?如果是,又为什么?我想一切在秘密中进行,秘而不宣,你手底下是否另有其人?”
“你不想用高孝山?”
“不是我不想用,而是这个人名声噪响,他在明处,一举一动,全在别人视线之中,加之,其人颇为自负,事发当天,当着许多老百姓的面,他就言之凿凿说:这是日本人所为,并且是黑龙会所为,现在一切都处在漩涡之中,所有矛头全指日本人,似乎确凿无疑,口径如此一致,真相是什么?这是我最关心的,我不喜欢这样:屎还没拉,尿哗哗淌一地的人,你认为能办吗?你要不能,我找胡万城!”
“只要白县长相信我,我一定……”
“我不仅相信你,而且,明楼空缺的位置,我也给你留着!”
“多谢!我一定……”桑泊年有些激动,他知道白的承诺,不会是红口白牙,是货真价实,白不喜欢承诺,可一旦承诺,是言必行,行必果!他没有年龄上的优势,但龙泽县能够继任的人员,非他莫属,但也不排除外调的可能,如果这事做不好,一切都很难说了,更何况这是职责所在。
“啥也不说了,桑兄,眼下局事风雨飘摇,我就不多留你了,我得去金梅那儿一下,发生这么大的事,我怕她一个人扛不住,虽说有警局的人,和胡师长部队的人在那里盯着,但终究是外人,只能帮些体力上的忙,这几日她心力憔悴,我得去安抚一下,场面上的事,你多照应一下!”
“应该的,明天出了殡之后,尘埃就会落定的,这事在谁身上,都是一种煎熬!一定要埋到乡下去?有这个必要吗?”桑泊年认为这不是明智之举,几十里,要跑到偏僻的乡下,他作送葬中的一员,必须去乡下,虽说他有汽车,可以以车代步,但折腾是一定的。
“亲家公的意思,我也不好执拗,他虽说还有儿孙,但终究柳明楼是他们之中,最有出息的那一个,就这样夭折了,让人感到可惜,人都死了,身后事还争什么争?就随了他的意思!就这样,你多费心!”白峻青客气一下。
“在哪个镇?”
“焦原!”
吹唢呐的早已把那种悲怆的声音,鼓起猪屁股一样肥胖的腮帮子,眯缝着双眼,把喋喋不休送上半空,仿佛在诉说冤情,不再哭泣,只有麻木,一身素缟的白金梅,强打起精神在室外临时搭起的棺棚后,揽着儿子昊昊,在一堆草中,还有几个人也在那里陪同,从粗糙的皮肤就可判断出这是柳家那边在乡下近房,紫红棺椁东旁,是从庙里请来做法事的和尚,本来一般人家,他们这会儿不在场面上,他们来得有些早,他们按常规,该傍晚前后出现在这里,但由于柳明楼名头过响,加之又是白家出面操办,远在省政府的白安阁,早早来到柳家,实际上整个事体由他一手操办,他是白金梅的大哥,是个职业军人。
柳家那一门上,来了不少人,却帮不上任何忙,在人堆中显得另类,一个个皮肤粗糙,人粗心更粗,忙乱之中不知道如何插手,柳明楼是柳门上一面旗帜,它高高飘扬在龙泽县城,说实话平常根本沾不上什么光,甚至见个面,说个话都是奢侈,但毕竟一笔写不俩“柳”字,毕竟那是学而优则仕的杰出代表,柳传福看上去皱皱巴巴,甚至于看见陌生人,哆嗦得脸红脖子粗,要说一句完整利索的话都不太可能,任何时候,任何场合,他都那样土里土气,象从土里扒出来,这是一个本分的人,儿子象一棵参天大树,别人敬仰,平时冲他尊敬叫一声老太爷,他就哆嗦象风中之竹,连连摆手,“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别这样叫,会折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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