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时错空,就这样夹生饭一样,凑合着过来了,家不再是温暖的港湾。巩震山感受不到,巩德仁麻木,总感觉到:石榴远不及林一如贴心,他们是同龄人,现在表面上,他们是夫妻,可骨子里,他们也就一陌生人,彼此离皮离骨,找不到水乳交融的感觉,更多时候,石榴茫茫然无措。
巩家在乡村,算得上殷实人家,和沈家相比,就差点有点儿远,岁月不经意流泻,泻到深处,就象水波浪一样弯曲,曲极了生韵,韵高韵低,就有了滋味,水波浪弯曲度看上去差不多,实则在风抚阳光摸杂物坠落的作用下,每一道都别开生面,叠叠不休,岁月染尽了苍桑。
巩震山知道自己是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那一个,文不能安帮,武无法定国,一罐子不满,半罐子晃荡,身逢乱世,苟且于乡野,的确,这个并不和谐的家庭,并不适合沈西凤生存,他对于自己何去何从,并没有规划,象寒号鸟一样,得过且过,混,混日子,象浮萍,且行且生,水是他永不枯竭的根源,巩德仁就是他赖以生存的水。他都没有想过:巩得人要是死了,他怎么办?
巩德仁看着儿子放荡,听着他说三道四,既不去评论,也不提出整改方案,任由其纵横生长,他既相信树大自直,又相信儿子可以随日月流泻,自我规避,自我修复。
午后的太阳,下掉到可以站在那儿,向西平视,桔子红大如铜锣,西天玫丽,梦一般轻盈,梦一般飘逸的美,西窗洞开,人影拉长,折弯在东屋墙上,石榴一屁股坐在高背木椅上,镂空雕花,乌紫笨重,那上面依然可见:梅花鹿穿梭在毛竹间,一湾溪水从丑陋的瘦石间淌出。天地空灵,韵就那样从心的弦上沁出。
巩震山从心中羡慕二叔,带着帮人,在山上快意恩仇,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在俗人眼中:声名狼藉,他在等待,等待岁月把他碾平压碎,他不是只是口头说说,说不定哪天过不下去了,就跑剪子梁上。扯虎皮,做大旗。
但他是目前巩家唯一男丁,巩德仁和林做了小二十多年夫妻,感情一直深厚,如胶似漆,但没有再生育,巩震山算是硕果仅存,既然是这样,他就有了脾气,或许这脾气就是惯出来的,也许不是刻意的,巩德仁正在走向年迈,他之所以勤勤恳恳,是因为后半生有希望,传宗接代,任重道远。岁月可以裂裂巴巴,每道龟纹缝隙中,漏风漏雨,但这事马虎不得,一向扬脸朝外的巩德仁,开始着手考虑儿子的婚事问题,已经不再指望石榴给巩家生儿育女了。
石榴是一种花瓶式摆设,家中需要这样一个角色,而石榴恰恰充当这一角色,至于表演水平怎样,另当别论,有钱才是硬道理,所以巩德仁整日不辞劳苦,游走于乡间。
黄兴忠终于舒一口气,回到黄家大院,他才从焦灼中松动下来,迎接他们的是陈梅梅、刘中天,别人虽然可以借故张望,但终究走不到近前,也无法问这问那,看到年老体衰的林梅,他们一脸问号,但没有问,这是压扁、碾碎、拧捻成齑粉的极度衰老的美,不及黄昏,不如晚霞。进了大院,缓一口气,相信黄兴忠会有合理解释,林梅的头发枯黄银白参半,岁月的波浪,弯出了韵,年轻时,林梅一定是个美人。只是岁月太过无情,把人弄得面目全非。
黄兴忠直接把林梅领她进母亲房里,这间早已翻修过的房子,窗明几净,床还是那张老床,只不过重新漆过,被子还是染着黄鹤松和庄惠英体温的被子,几乎天天打扫,就是为了空着。
“这儿行吗?”黄兴忠问。
“挺好!”林梅弯下腰,掀掀被子,甚至一屁股坐床上,闭上眼,柔软与舒适,象一对翅膀,她有想飞的感觉。
“林姨,你要是不介意,就住这儿吧!”
刘中天没有见过林梅,但她的事早已象风灌满了耳朵,把她放这儿,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不行!这儿是……”陈梅梅不明白。
“梅梅,这是林姨,非外人可比!”挤眼睛,这是黄兴忠不多标志性的动作,“林姨,这是我太太,将来可以用英雄的母亲加以命名,老黄家四代单传,到了她这儿,给我生三男三女!”黄兴忠有些自豪,他们是生长他这棵枝叶葳蕤葡萄架上一串串葡萄,色彩诱人:青的青如翠玉,紫的紫如玛瑙,味道经典:酸和甜,是那样超爽。其舒滑,可以从嘴里,倏地一下滑入腹腔。
“你好,林姨,希望你能习惯于黄家大院生活,有什么事跟我说,我会尽力安排!”陈梅梅听黄兴忠讲过林梅的往事,往事虽淡如云烟,但毕竟虚虚地飘散着,从这些别人讲述的一鳞半爪中,大抵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从未听黄兴忠讲过,林姨就这样象从地底冒出来,“黄家大院人虽多,但井然有序,不会错乱!”
“我看出来了,你是个能干的人。”
“是的,太太的确是这样的人!太太的智慧无人能及。”刘中天不失时机,填上一锨土,起到固定作用。这马屁拍得连黄兴忠都想翘尾巴。
早晨,阳光明媚,黄淑霞一个人在操场上练球,她身材娇好,长发如瀑,投篮动作精准,操场上绿草如茵,还带着露水的晶莹。
“漂亮!不愧是精英中的精英!”拍掌走过来的男人西装革履,头发上的桂花油,涂染太多,看上去要滴下来,尖头皮鞋,看上去风流倜傥,“中国妇女之楷模,中国妇女之精神,中国妇女之榜样,开启民风第一人,佩服,佩服!”
黄淑霞并不认识他,看一眼,继续玩球,完全没有兴趣搭理对方。
“你叫黄淑霞,对吧?你家住在黄花甸子,你爸叫黄兴忠,……”男人边走,边侃侃而谈。看来来者不善,对她的底底细细,做过功课。
“你好无聊哟,你是谁?学校禁地,你是怎么进来的?”
“当然是开着车子进来的,我是县上教育委员,是和我们林琳主任一起来的,我叫郝秀峰,可以认识一下吗?我也是咱土木镇人,货真价实。”
“没兴趣,我要回去了,下节有课,没功夫和你磨牙!”男人在她的世界中,一如洪水猛兽,虽然她渴望爱情,也憧憬着未来的生活,但对于郝秀峰这样太主动的男人,有点恐惧,她没有与他相处的经验,落荒而逃,才是上上策。
“黄老师,我希望我们能……你知道我是谁的学生吗?思想界楷模陈先生,我是1933年在中国大学认识他的,我的名字是他给我改的,他虽做过**一党之书记,我觉得他更多是思想界书记,对于他过去种种之行为,我不敢苟同!”
“你是国民党党员?”黄淑霞不以为然。
“no,no!非也,我无党无派无宗,我觉得国民党不是国民的党,他们都有硬伤,何必讨论这些无聊之事?我觉得:眼下我们应该谈好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你来自于黄花甸子,你父亲大名鼎鼎,他创造了商业神化!演义了传奇!他能灭了单氏,功德无量,堪称英雄,让万人敬仰!”
“无聊!”拧身就走。
香,纯天然的幽香,就在空气中弥漫,郝秀峰闭上眼睛,吸吸鼻子,它细微,它**,愉悦人的灵魂。
黄淑霞逃避着郝的追逐,差点撞在一个人身上,不认识,她一头短发,透着精明强干:“对不起!我差点儿把你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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