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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神来才察觉到靳知远眼神中的笑意,维仪有些懊悔适才的失态,靳知远只是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姐,我不是这种人。至于唐嘉,也是被逼的。”难得语气很轻松,可以调侃姐姐。
维仪有些难堪,仔细想了想,略有些自嘲的承认:“我们姐弟很像,是不是?”
她伸手关了一盏灯,边问他:“悠悠找你说什么了?”其实她知道,他永远不会对旁人提起悠悠,却忍不住想问,似乎在帮他求一个结果。
他还是没有回答她,那一吻之后,靳知远忽然觉得心态有了些微的变化。如果说之前还能克制,现在却莫名的有些狂躁起来。然而良久之后,维仪以为再也听不到他的答案,他的声音却低低传来:“姐,谢谢你。”
稍稍沉寂下来的病房,倏然又被维仪的手机铃声打断。
维仪猛的站起来,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刚才警察一个电话打到家里确认身份,只说出了车祸。而靳知远的母亲一急,心脏病发作,阿姨忙打电话送医院急救,如今需要家属签字。
同一家医院,手术室在五楼。这种大事,她不会瞒着靳知远。最后是靳知远,一笔一画的在病危通知书上署下自己的名字,字迹还是飞扬挺拔,可他的脸色很难看,手臂还缠着绷带,额角贴着胶布,颓然坐在长椅上,狼狈不堪。她伸出手去,握住弟弟的手,此刻什么也不忍心说,看着手术室的灯亮着,只希望一切都安好。
然而还是没有等来这一刻。医生出来的时候摘下口罩,声音有着熬夜后的疲倦和看惯生死的冷漠:“抱歉,还是准备后事吧。”
他们都没见上这个老人最后一面。他们的妈妈,像所有的老人一样,善良,罗嗦,还稍稍有些懦弱。如果不是有一双坚强的儿女,可能连丈夫去世的打击都难以承受下来。可是现在,脚步匆匆,终于还是走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场车祸,她还可以活着,看着儿孙满堂,最后鬓发苍苍,和蔼的对着晚辈微笑。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这一切也都不会发生。靳知远木然看着安详躺着的母亲,想起自己躺在病床上那微薄的喜悦感,忽然对自己充满了厌恶。他曾经在心里允诺的,会给母亲最安逸的晚年,可是一切才安定下来,不过两三年,一切又都落空。
苍凉和悲哀的感觉,自己也不是第一次尝到了。可是偏偏这一次,本来以为,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而这些欢愉,却轻而易举的被更深的悲哀覆盖。
维仪整夜的忙碌,没有露出丝毫的倦容,只在天将亮的时候,收拾了哀容,头也不回的冲出了医院。
他看着窗外光线放明,有人早早的送来订制好的百合花,将灵堂布置的素白淡雅。母亲年轻时候的照片,瓜子脸,青春漂亮。其实父母还是比自己幸福,因为他们自由恋爱,虽然不能最后相濡以沫,可子女会将他们合葬,从此不再分离。
他换了衣服,对公司交代了一下,知道必然会有很多人来吊唁。可那些人,并不是因为和母亲熟识,只是因为他,或者姐姐,甚至只是为了生意。这个世界上,抛开地位和金钱,他所拥有的,真的很少很少。
有人送来花圈,来吊唁,鞠躬,络绎不绝。年轻的男人一身黑色的西服,修长的身段,看上去很英俊,又带了浓浓的哀伤。苏漾是最早来的,陪在他的身侧,半步也没离开。她问他:“阿姨怎么突然就走了?”
靳知远闭了闭眼睛,“嗯”了一声,不愿意去回忆昨晚。唯一可以安慰的,大概是母亲走得很快,大概没什么痛苦。
幸好有电话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施悠悠的声音很活泼,像是初春的骄阳:“你醒了?身体好点了么?”
他侧过了身子,像在寻思用什么样的心情回应,末了,声音很淡:“没事了。”
“哦。那我下午来看你。”
靳知远终于说:“我妈妈去世了。这里很忙。”
那边轻轻“啊”了一声,良久沉默,然后她的声音怯怯传来:“我能不能来……看你?”
他想,他是真的可以分辨出来吧,她的声音里有和他一样的悲伤,似乎感同身受,于是愈发的不能拒绝,低低说了句:“好。”
维仪是和唐嘉一起回来的。她的眼睛红肿着,似乎已经精疲力竭,唐嘉想要扶她的肩膀,却又不敢。靳知远瞧在眼里,又看看母亲的遗像,生出些安慰来,又似乎落下了一块心头大石。唐嘉这些年的心事,他也清楚,只是没想到这一晚上,倏然改变了这两人的关系。就算是意外吧。
然后是施悠悠,黑色的半长大衣,衬得她身材纤细。她连长发都不及束起,散乱的披着,脸色苍白,目光有些慌乱的在来往人群中找到了靳知远,再也没有移开。
他们之间隔了那么多的人,可是却只看到彼此。他快步向他走来,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拍拍她的肩膀,语气缱绻温柔:“不要担心。”
她看到很多人,靳维仪,苏漾,还有很多培训的员工。人人流露的表情都不同,只是她现在没有时间去关注和理会,低低的说:“我陪你。”
靳知远镇定卓峻的脸上没有一丝外露的情绪,然而心里却波澜大起,仿佛千丈巨浪,咆哮冲击着原有的堤坝。
他微微侧过身,悠悠看到他的侧脸,那块纱布略有些煞风景,可是他依然气度沉宇,对她的话虽然不置可否,然而下一瞬间,却柔和了神色。
悠悠帮不上什么忙,往来的人很多,她只是觉得他辛苦。丧母之痛,偏偏还要礼节周全的站在这里寒暄。如果是自己,可能只想一个人找个地方,安静的呆着,而不是疲乏的接受旁人的安慰。
直到苏漾走到她身边,即便是一身冷色调的衣服,依然气质华贵。她冷冷的看她一眼,然后轻声说:“我想和你说句话。”
她们站在走廊口,苏漾的语气很浅淡平直:“阿姨昨天接到了靳知远出车祸的电话,心脏病突发,凌晨走的。”
悠悠不自觉的回身看了一眼,微微咬住了唇,目光依然清亮,却也布满惶恐。如果这是真的……可其实,她心底已经相信这是真的了。靳知远不会告诉她,维仪也不会责怪她,可事实就是这么显而易见,她在大雪天把他约出来,然后他的母亲因此而去世。
她没有再理会苏漾的目光,转身走了回去。
靳知远的眉宇间全是倦意,趁着人少,坐在一边,因为用手撑着额头,也看不出什么表情。悠悠木板的在他面前坐下,伸手敲敲他。她知道自己很幼稚,明明很想哭出来,却拼命的忍着,拼命的眨着眼睛,连气息都不稳:“对不起,靳知远。”
不远的地方传来低低的抽泣声,不知是哪家的亲戚,遵循着老家的惯例来哭灵。她再也忍不住,微微扬起了头,又低低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拖着她的手一直到门外,放开她,或许又觉得自己动作生硬,顿了顿,才对她说:“为什么和我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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