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几层都是雅座和包房,迷楼般重叠曲折,住着无数位美丽的鲛人,个个身价高昂,一笑千金——随便挑出一个来,叶城的巨贾一夜挥霍在她身上的金钱、都可以让西荒那些贫寒的牧民过上一辈子。
苏摩穿过了那些莺啼燕叱珠围翠绕,踏着楼梯,一层层向上。
这座叶城最奢华的女伎馆金壁辉煌,富丽奢侈得如同天国乐园,甚至连楼梯都是用碧落海深处打捞出的沉香木做成,每一步踏上都带出喑哑的响声和细微的香气,糜烂而甜美——仿佛踏上的是销金窟的黄金路。
但是,极少有人知道其实这里是“海魂川”的最初和最后一个驿站!
多年来,复国军通过这个最隐蔽的驿站,将那些逃脱的鲛人奴隶从东西两市解救出来,送回镜湖下的大营,让那些恢复了自由的奴隶拿起武器、成为为复国而战的战士。
而他自己,当年也先是被西市里海国馆转卖给了集珠坊,在刺瞎双眼后辗转了数年,经历过诸多困苦,最终被青王无意中遇见,买了入府,成为权谋中的一颗棋子。
那一段颠沛流离的岁月中,他也曾在这里渡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每踏上一步,他眼里的黑暗就更深一分——
这个地方就如海国馆一样,有着他再也不想回顾的昨日种种。那样的阴暗恶毒,那样的苦痛耻辱,甚至比白塔顶上那段岁月更让人不堪回首。
那是无可抹煞的、肮脏的烙印。
而他正在一步步的走近昔年那个肮脏黑暗的自己。
根本不用人带领,他熟门熟路地走到了楼梯的最顶端,停下来看着眼前有些斑驳凹凸的墙壁,然后伸出手,轻轻敲击了一下倒数第七根扶手——扶手上本来雕刻着莲花,在那一击之下,那朵合拢的莲花盛开了,打开的木雕花瓣内,居然有一个纯金的莲心。
苏摩扭下了那个纯金莲心,按到了墙壁上某处。奇迹般地,莲心每一颗莲子的凹凸都和斑驳的墙壁纹丝密合——无声无息地,那扇秘密小门打开了。
那是海魂川的最初一站和最后一站,无数鲛人用生命缔造的自由之路。
小门背后,隐藏着大得令人吃惊的空间。
巨大的密室内一片黑暗,只点着一支小小的白色蜡烛。蜡烛下,静静伏着一个的人影。
那个人匍匐在黑暗最深处,露出的所有肌肤:脸颊、脖子,手脚上都缠着绷带,胸口急促起伏,发出沉闷而微弱的呼吸,深蓝色的长发如同水藻一样垂落到地上。
然而她还是清醒的——在苏摩推开门的刹那,她抬起了头,眼里有震惊和戒备的神色。
在下一个瞬间,她就已经不在原地。
只余那支蜡烛滚落在地上,焰剧烈地摇动,挣扎着将熄未熄。
“谁?”
那个全身裹着绑带的女人忽地动了,以惊人的速度抓着那个银烛台退到了暗影里,冷冷喝问。拔去了蜡烛的烛台露出尖利的刺,在火光里发出锐利的光——那个女人喘息,眼睛里透露出杀气和敌意,仿佛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兽类。
——既便对方是和她一样的鲛人。
“你最好别动。你身上的伤,已经不足以让你再做一次这样的移动了。”
苏摩只是静默地看着她,缓缓走了过去,毫不顾忌她手上的利器。那个女子试图格击,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果然已经无法再次移动——赤水里的毒素,至今还在不停侵蚀着自己的身体,全身的关节都已经开始腐烂了。
她努力想抬起手腕,然而连视线都开始模糊了。
“放下吧。是湄娘通知我来看你的,”他一直地走过来,俯身接触到她的手腕,“——不,应该说,令你有机会可以觐见我。”
说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的手已经从容地从她手中拿走了那个烛台,从地上捡起那支熄灭的白蜡烛,重新插上,放到了桌上。
然后,只是轻微一吹,那熄灭的火焰便凭空再度燃起!
“复国军暗部的战士,湘。”
他转头看着她,叫出她的名字,“我已知道你的事。”
那个女子全身剧烈地颤了一下,眼里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他、他是谁?她用力睁开眼睛,用模糊的视线怔怔望着眼前这个同族——黯淡的烛光掩不住逼人而来的凌厉气质,神一样的容光似乎可以把这个暗室照亮。
在她审视地看向他时,对方忽然默不作声地转过身,将衣襟从肩头拉下——
赤裸的背部线条优雅而强悍,然而玉石般光洁的肌肤上、却赫然有大片诡异的黑色,仿佛从骨中透出,纠缠飞扬,覆盖了整个背部,看上去隐隐竟是一条腾龙的形状——仿佛那条蛰伏在他血脉里的真龙已经破肤而出,腾上九天而去。
龙图腾!——这、这个人……难道就是……就是……
湘剧烈地喘息着,那颗在腐烂身体里渐渐沉寂的心忽然疯了一样跳动起来,撑起身子来,伸手去抓他垂落的衣角。
“你是海皇?你是海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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