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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湛生在宫廷自然清楚后宫中这些妇人的手段,既然姜翠微有意要针对沈皇后,花了那么大力气才让沈碧澜倒台,肯定不会就这样轻松地放过她。女子生产本来就是一道鬼门关,更何况她在怀有身孕的时候接连遭受打击。
那是他的亲生母亲啊!生前不曾在她膝下承欢,连她的冤屈都是在她死后这么多年从别人口中听到的。
李湛抹了一把脸,对葳蕤吩咐道,“你继续说。”
葳蕤点了点头,“因为之前被禁足,宫中有些奴才到其他地方攀了高枝,等到真的生产的时候,娘娘身边竟连个烧水的宫女都不够。奴婢被叫进去帮忙,敏贵妃在御书房外跪了几乎一夜才把先皇请过来,他刚到,陛下您就出来了。当时我们一群人还在高兴是位小皇子,娘娘终于可以苦尽甘来。谁知道她把敏贵妃叫了进来,把陛下您托付给了她,又隔着门,跟外面的先皇说,她这一生清清白白,不管先皇信不信,陛下你都是他的子嗣。我那时才知道她被禁足,原来是先皇疑心陛下不是他的子嗣。娘娘还说,多年夫妻,却因为一个外人几句话来疑心她,夫妻情分已尽,她心已死,只盼之后永生永世,与先皇再不相见。”
“说完,她就撑着刚刚生产过后的病体,撞死在了墙上。”
她的声音轻轻的,但是带给人的震撼却不比大声差,殿中的人像是都被沈皇后的烈性震住了,之前那个老太太已经开始低声啜泣,应该是在伤怀沈皇后的命运。
李湛自己也清楚,从他们口中听到的,以先皇对沈皇后的宠爱,未必事情就真的毫无转机,然而那个时候她家里被灭门,曾经的爱人也不在了,她那么烈性的一个人,哪里还肯这样苟延残喘下去。先皇疑心;李湛非他子嗣,偏偏这种事情又无法证明,她活着一天,李湛就会让先皇不待见一天,与其这样,倒不如用她的死,来引起先皇心中的愧疚,让李湛平安长大。
果然,她去世之后,先皇不仅后位空悬二十多年,连带着看原本不怎么受宠敏贵妃都要高看一眼。到了现在李湛才明白,为什么他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能够在宫中平安长大,又为什么那么多年他的父亲对他不闻不问。他的存在都是建立在他母亲生命的基础之上的,原来在他还不知道的时候,他的母亲已经为了保护他,付出了相当惨烈的代价。
李湛闭上眼睛,泪水扑簌而落,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没有人敢去劝他,更没有人出来打断他。殿中呜咽之声不绝于耳,粗粗听来,竟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过了许久,殿中的几人才慢慢平静下来。李湛如今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恨不得立刻冲到孔雀台杀了那个老妇,然而他知道不行,她如果真的那么好对付,当年自己母亲又何至于会败在她手下。可怜的是,她那般鲜烈的女子,竟然会输给这样一个低如尘埃的毒妇。
纪无咎跟他们一起跪在台阶下面,长长的睫毛将他的心事掩藏得干干净净,根本让人窥探不处他究竟在想什么。
想什么?既然李湛知道了自己跟姜翠微有杀母之仇,他所想的,不过是怎样帮李湛报仇罢了。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迟迟跟沈清扬的婚期定在年后,李湛把大小事务全都交给了姜素素处理,姜风荷如今心忧她母亲死亡的真相,再没有心思跟她姐姐争抢。算起来,这是迟迟在宫中过的最后一个年了。
这一年是李湛登基的第一年,三月份就碰上了洪水,接着九月有庶人李岩和李雨霖叛乱,好不容易解决了,迟迟这边又出了问题。眼看着迟迟的事情也终于摆平了,李湛以为终于可以过个好年了,没想到南方突然传来农民暴乱,报上来的时候已经是镇压不住了。
李湛尚且还没有从身世当中回过神来,这边又出了这样的事情,眼看着就是年关,他一个新君,权威还没有立起来,这个时候,姜赋淳手上的那些老臣谁都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跑到外面去。李湛急得连饭都吃不下,嘴上更是多了几个水泡,觉也几天没有睡好,后来还是纪无咎看不下去,给他出了个点子,说是派姜永彦出去。
他是世家公子,又在朝中领了职,派他出去也应当。况且他是姜赋淳的独子,姜赋淳就是再想给李湛使绊子,也没道理要不让自己儿子好过。他过去,地方官员看在他是姜赋淳公子的面子上,定会与他方便行事。如今姜氏父子反目成仇,只是姜赋淳自己不知道罢了,如果不趁着这个时间让姜赋淳吃几个亏,等到他回过神来,什么都晚了。
李湛细想下来觉得是这个道理,把姜永彦叫进宫来先探了探他的口风,后面直接一纸诏书让他领了回去,姜赋淳就是想阻止,都来不及了。
这样一番波折,直接就过了年。姜永彦除夕的第二天便离了京,卢氏已死,姜府如今还是重孝,加上人手不够,姜赋淳干脆闭门谢客,呆在家里谁也不见。往年姜府门前那些车水马龙,竟像是梦一般。
二月初二龙抬头,荥阳长公主出降。十里红妆铺满了整个京城,她坐在轿子里,只觉得心中一片安定,仿佛这一切的繁华都与她毫无关系。
整个年节李湛过得都不怎么顺心如意,迟迟的婚事也算是给一直阴雨连绵的朝廷带来了一丝喜气。去年开头是先帝大行,虽然有新君登基,然而终归是个不好的开始。今年一开年便是如此盛大的一场喜事,李湛也喜欢迟迟身为长公主的福分能让这个国家福祚绵延,盛大昌盛。
她成亲的前一日,李湛派了纪无咎去南方接姜永彦,他站在城外的小孤山上,望着京城里漫天的红色,心中既喜又悲。
他守护了那么多年的少女,如今嫁做人妇,他却只能守在原处望上一眼,如此辛酸,不知道古人诗词中又能写到几分。
看着她的车轿停在了公主府门前,耳畔锣鼓喧天,沈清扬像是在踢轿门了,纪无咎神色微动,旁边的越洛珠觉得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轻声叫他,“大人,我们走吧,再晚赶不上投宿了。”纪无咎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冰雪般的苍凉,他调转马头,转身朝城外奔去。
但愿,下次再见时,她能富足安康,那他也能喜乐自在了。
迟迟的头被压在重重的凤冠下面,一天没有吃饭,要不是琉璃之前问了多长了个心眼儿,给她带了些,恐怕在已经饿晕过去了。喜娘们把她送进来之后就出去了,四周静悄悄的,前厅的喧嚣声从外面传进来,听上去好像他们很开心。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门口传来脚步声,迟迟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就听见琉璃小声地道万福,沈清扬轻声吩咐道,“你先出去吧。”说完就停在了她面前。
她垂眸盯着面前的那双脚,那人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半晌才转身过去拿秤杆,迟迟听见他深吸了一口气,对自己说道,“殿下,我我我,我要掀盖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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