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到了黄泉地府,还要找先帝爷告他的状。
寿宁侯手掖在皮笼里,闻见糊味,腾出手在鼻前招了几下,眉头紧蹙道:“再过两天,举子就该入闱了,这关头出这么一档子事,学生们知道了,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乱子来。”
他的抱怨半天没得到回应,齐耕秋垂袖而立,手都在抖。
寿宁侯有些奇怪,斜眼问:“齐大人这是怎么了,烧的又不是你家祖坟。”
齐耕秋置若罔闻,蹚水急趋了两步,官袍曳在身后留下细细的水纹,一如他假装被火烟呛到,偏过头悄然拭去的泪痕。
临近寅时,天忽然下起雨。
不远处的巷口传来一阵喧杂:“皇上驾到——”
寿宁侯与齐耕秋俱是一惊,顾不得其他,忙提袍奔上前接驾。
京营统领才赶到,远远见了明黄轿顶,赶紧下令开道,还是慢了一筹。沿街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很快都是皂衣青靴的东厂警跸,鹄立俨然,一派肃杀森严景象,京营诸人只能被挡在迎驾队列之外。
陆依山撑臂扶昭淳帝除辇,浸了雨水的眉眼异常冷漠。
昭淳帝快步上前,张口就问:“好端端的,怎会烧起来?夫子像呢,毁了没有?”
那孔夫子的青铜塑身为惠武帝早年恢复科举时所立,凡进京赶考的士子循例都要往庙中参拜。去岁庙宇修缮封了巷子,学生们还是想尽办法祭拜,今晨听说文庙被毁的消息,已经陆续围了不少人,难怪连圣驾也被惊动了。
寿宁侯伏身道:“许是工匠们修缮不小心,令火星子溅到了木头上,这才酿成祸端。不过好在夫子像没事,表面烧黑的部分聊作修补即可。”
昭淳帝安下心来,环顾一圈四周,看见巷口拥着的都是闻讯赶来的举子,不禁皱起眉:“京营是干什么吃的,怎就由消息跑得这样快?”
为着先前矿银被劫的事,寿宁侯心里结了疙瘩,早就有意无意地疏远了京营,此时也不肯为其出首。
倒是一直没吭声的齐耕秋解释说:“京营这些天领了东厂的牌子,忙于缉拿那六指相师。昨夜事发突然,城防营连轴转多日,反应不及也未可知。”
好一个“领了东厂的牌子”,这不是指着陆依山骂他擅自挪用城防兵力,以致卫戍松弛吗?
陆依山也乖觉,当即跪下来:“是臣办事不力拖累了京营,有负皇上重托,还请圣上责罚。”
昭淳帝却在此时打了个哈欠,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模样。
舞弊一事牵连甚广,他本就没打算在春闱之前结案。当日陆依山请旨让京营参与进来,正合了昭淳帝心意:他巴不能事情闹得越大,一来可以安抚学生,二来免得叫人说他办事推诿,有意做成冤假错案。
刘玄敷衍地摆手道:“罢了罢了,京营配合缉拿要犯的调令本就是朕亲自签发,要怪岂非连朕也怪上?既然铜像无虞,学生们想图个安心,由他们去就是了。此间善后事宜还多着,京营忙不过来,你从旁协助,就当将功折罪。”
华盖轻旋,水珠儿抛洒,陆依山赶在红绢伞钻进步辇前,出言阻拦:“皇上,臣以为您暂且离不得。”
昭淳帝踩在软墩上的脚一顿。
陆依山道:“庙中供奉的除了夫子像,还有先晋王刘璩的牌位。臣问过厢兵,昨夜大半个灵堂都烧没了,晋王牌位也在其中。您若这时候甩袖走了,赶明儿那起摇唇鼓舌的小人不定怎么编排您,说您不记骨肉情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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