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眉师傅是个好人,于功课上待姑娘虽然严苛,可日常确极是看顾用心的。”
“唉,难为她了。”声若清风拂面,难言关切心疼。
“姐姐莫听这丫头诨说,我很好。”雪花纷飞,寒梅吐艳…推门而入一张尽态极妍的面孔,非但未被老气横秋的沉水色练功袍收住艳丽,愈发衬得骨肉匀亭、柳腰纤纤。
一把嗓子似昆山玉碎,芙蓉泣露,令人闻之心折。“下着大雪,姐姐何苦跑这一趟。”
“父亲母亲惦记着你,一早便备好了你喜欢的小菜和饺子,巴巴地遣我送来。”
冬节食面,安身静体,消灾降福。
徐方宜身量照她略低些,从袖中抽出帕子抬手将她挂在眼睫眉宇上的雾珠擦干,清泉般的眸子里皆是怜惜。
又亲力亲为接过婢女手中的食盒,将已冷透了的菜肴一一摆在茶案上。
“这是母亲知道你喜欢,来前亲手包的笋丝香菇馅,快尝尝。”
五年前,先帝三子丰王与时为太子的当今圣上分庭抗礼。
明丹姝之父明章,作为太子太傅,素受先帝倚重厚爱。
朝野皆言,太子有明章一人,胜过朝上众卿。
丰王一党当年为了拔掉明家,在北境战况告急时发难,设局诱陷举报太子太傅明章倾吞军饷,于朝上数罪并发,挑起民怨。
先皇为了平息群情激愤,安抚军心,只得下令刑部尚书赵瞿奉旨,以雷霆手段速查。
铁证如山,明章为了保住太子不受牵连,大刑加身硬是一力担下所有污名,明氏一族二百七十余口,全数获罪处以斩刑。
行刑前,户部尚书徐泓施以援手,暗中救下明家一对年少儿女。藏于市井,暗中照拂。
“替我谢过徐伯伯。”从前繁花着锦,明家一朝落败,树倒猢狲散。
唯徐家,五年里担着天大的风险,照顾维护她姐弟二人。
“姑娘…”小丫头橙儿原本是徐府的家生子,被徐夫人送来她身边照料。“先换双鞋吧。”
明丹姝脱下鞋来,徐方宜才注意到,浅浅的绣鞋里,竟藏着几块碎冰踩在她脚下。登时便滚下热泪来,哽咽道:“你…为何苦如此作践自己!”
脚下悬冰行走,不着实地,练得莲步轻逸,飘飘似轻云出岫。
在京城这鱼龙混杂的地界,消息是比人命还精贵的东西。
百戏班似乎是徐家的家私,将姐弟二人送至此处,不为学艺卖唱为生,只求在风声鹤唳时得一藏身之所,待风波平息,再行安置。
可四年前,不过十二岁的明丹姝拒绝徐泓送她姐弟二人出京的安排,三跪九叩拜百戏班的班主一眉为师。
戏台上咿咿呀呀,遮住京中储位之争的刀光剑影。
寒来暑往,晨功暮礼,起起伏伏五年里一日未歇。
十四岁时扮上浓妆厚彩登台,化名拨云,无人识其玉面真颜。盈盈之姿,娉婷之态,自此声名鹊起,已成京中一绝。
“眼看便是姐姐的好日子,怎能落泪呢?”明丹姝只是笑,美眸顾盼生辉,片毫风霜辛苦未沾。当真恍若将旧日血泪辛酸,尽数抛诸脑后。
“你莫唬我…”徐方宜看着她换上棉袜长靴,又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
若她只依傍徐家在此安身,自然不难。
可上上下下鱼龙混杂的戏台,岂是那样容易混出名声的?台上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台下拜高踩低,世态炎凉…明丹姝吃了多少苦,她尽数看在眼里。
“怎么了?”明丹姝瞧她欲言又止,似有心事。
“如今新皇登基,丰王圈禁,皇上已下令大理寺重查明家旧案,想见不久以后,妹妹便能随明家恢复名誉…”
徐方宜盘算着近日朝中的消息,循循善诱道:“我知你留在百戏班是为了寻继臻弟弟的下落,可,总要为来日打算…”
明继臻,与明丹姝乃龙凤双生姐弟,到百戏班一年后下落不明,遍寻无果。
“我能有什么打算,”明丹姝闻言放下筷子,神情落寞游离,愁肠百结叹气道:“找不到阿臻,便是死了…又有何颜面到地府去见爹娘与大哥…”
“最近,近日,可有明家旧部来联络妹妹?”徐方宜垂眸,像是瞧茶盏的花顶入了迷,循循善诱道:“我是说…旧人见皇上下令重查此案,会出面为明家作证也不一定?”
“明家的人都死绝了,姐姐是知道的。”说话间,一滴泪砸到了碟中的香醋里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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