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宁静的公主府沐浴在温柔的夕阳中,正院里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嚎叫。
须卜思归刚一跨进西院大门就听见了,正好碰上从里面跑出来的张鸿,一把捞住他问道:“何三嚎啥,咋回事?”
“没啥没啥,你先别去了,有事明天早上再说!”张鸿笑眯眯地被她搂着腰,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你这是刚抄了温家回来?”
须卜从善如流地挎着他原地转了半个圈,晃晃悠悠原路返回,边走边从脖子上摘下一个大得夸张的金项圈套在张鸿脖子上,啧啧有声道:“是呀,亲娘长生天,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金子!中原老头儿可真有钱!”
少年军师笑得像个小傻子,明明个头和须卜差不多,却被他带得也跟着乐乐呵呵地乱晃。
归云公主府的园子修整得非常大气漂亮,巷道宽宽的,一抬头就能看见夕阳中粉金色的天幕。塞外的天比这更红,也更开阔壮烈,匈奴汉子们敞开衣襟,骑着烈马高声大笑着去追逐落日,直追到太阳完全隐没在地平线之下。
张鸿第一次见到须卜的时候,她就是在追落日。
傻兮兮的,笑起来张扬热烈,像一团火。
张鸿刚到匈奴时,王庭里的人都对他将信将疑,他们不信任柔弱的汉人,要他去旱地狼的狼窝里掏一只狼崽,活着回来,才算真正的自己人。
“掏狼崽?”逐落日的须卜思归将近乎昏死,满身是伤的张鸿从地上捞起来:“就凭你啊,中原弱鸡。”
当时张鸿已经根本顾不上去问她是谁了,那时须卜头发很短,就头顶上密密的一层,他以为她是个俊俏的匈奴汉子,靠在她身后,发岔戳得他脸直痒。
“闯了一遍,”少年张鸿伸出手,无奈道:“只掏出两根狼毛。”
须卜思归大笑,她的同伴打马围着他们绕圈,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匈奴话,他们都以为他听不懂,也不避讳。张鸿辨认出其中一人正在说:“须卜,你要替这小子打狼?”
张鸿愕然。
“我知道他,他头脑很好。”须卜用匈奴话回了一句,回身呲开一口白牙对他笑,明烈的五官浸在暗影里,发丝被太阳勾勒出浅浅金光:“呀,咱们南音草原,就缺个脑子呐!”
那天她果然摸到了一只小狼,在草原上远远朝他跑来,身上裹挟着自由自在的风,匈奴汉子的散角衣裳在风里烈烈挥舞。
“呀!中原人!”她举起傻懵懵的小狼对他招手:“送你了!”
河西张家人人都是儒生,人人都板正守礼,行走坐卧,每一刻都要动静成章;明明是一院子家人,却漠然的一年也说不上几句话。院子里立着高墙,连日光都是模糊的,世界总是那么安静,张鸿小的时候甚至还以为是自己耳朵不好用,不然为什么天地之间如此冷清?
他从没见过须卜思归这么鲜活热烈的人。
明明脸上血线还没止住,却笑得好似全然不在乎,张鸿看着她朝自己跑来,一颗心跟着大地一起,从深处发出缓慢却有力的震颤。
‘完了,’少年张鸿目光发直地想:‘我喜欢上匈奴男人了。’
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而慕少艾。张鸿以前不知道自己可能有好男风的倾向,是碰见须卜思归以后才知道的。
但他不敢说。
他怕须卜思归打死他。
再后来,他帮栾提顿收拾了匈奴十八部,成了他最信任的“伊稚訾鸿”;须卜思归也在栾提顿手下屡立战功,保住了自己的部族被和平收编,而没有像其他部落一样死伤惨烈。
须卜曾喝得醉醺醺的,带着满身酒气,对他的族人大喊“伊稚訾鸿是我最好的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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