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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芸往他怀里蜷了蜷。
“做什么,”顾安南一愣,好笑道:“知道心疼你官人了?”
暮芸嗤道:“水道里冷,将你当个汤婆子罢了。”
顾安南还待说些什么,暮芸目光一定,伸出两指在他唇间一搭:“来了。”
顺着大石头的边缘看去,渡口船篷上果然走下了几个人,当中一个带着长长的幂篱,行走时衣摆银光浮动,露出其下简朴的布鞋。
此人骨节修长,一手单掌立在胸前,另一手垂在身侧,腕骨上还挂着一串斑驳的佛珠。
身姿翩翩,带着一种让人心静的力量。
“竟是个秃驴。”顾安南好笑道:“怎么着,符盈虚也知道自己作孽太多,找人来超度他啊。”
暮芸思绪都被他打断了,无奈道:“那也用不着这么高规格的和尚。”
顾安南沉吟半晌,目光微动:“原来是他。”
船靠码头,卫队让开一个狭窄的缺口,符盈虚起身亲自迎接;在两人的角度依然看不见符盈虚的正脸,那和尚身量却挺高,露出一个幂篱的尖顶来。
符盈虚的声音含笑道:“前日听闻银烟大师在为太上皇做法事,以为您来不了了,符某还颇为伤怀,今日竟能见上一面,我们牧州都觉得脸上有光呢。”
和尚温声念了句佛,摘帽行礼。这一下,连顾安南这混账惯了的人都忍不住屏息去看——
肤白,眉黑,貌美。
眉心一颗红痣,静目暗生波澜,银色僧衣纤尘不染,人一露面,就好似将这世上最好的月光全都带进了这幽暗的地道中来。
这便是宏朔年间最后一任护国寺方丈,陆银烟。
有人叫他妖僧,有人叫他佛子,陆银烟都淡然接受;暮芸曾经问过他,佛学究竟有什么乐事,竟值得他拿出原本华彩非常的漫漫人生前去追求?
“阿弥陀佛,”那时陆银烟温柔地看着她,没有回答,只是反问:“那么殿下你,明明心悦顾指挥使,又为什么非要亲手置他于死地呢?”
彼时的暮芸被噎得无言以对,暗自在心里克扣了护国寺半年口粮:“……大师可真会聊天呢。”
佛心蛇口的美人和尚半点不恼,微笑答道:“那是因为我们都知道,这是天命要我们必须完成的事。”
如今时过境迁,护国寺大抵也被烧成一把灰了,和尚离了莲台,话却仍然说得绵里藏刀:“符大人谬赞,牧州既然仍是天子辖地,和尚身为朝廷使者,跑腿也是应当的。”
这是在警告符盈虚——得意什么?你不过是个土皇帝,还是得听咱们真天子的!
符盈虚气息一顿,显然也被噎住了,只得不尴不尬地笑了一声:“大师请。”
暮芸忍不住笑了。
她老爹当了三十六年的皇帝,上不敬先父,下不信群臣,老婆死了都懒得去上香,儿女教育更是一概不管——他这辈子就只喜欢一个地方,那就是京郊护国寺。
当时护国寺的方丈是个修闭口禅的,一辈子说不出半句话,通身富贵全不要,闷在佛台下手抄了三五十年的旧经书;他唯一的弟子跟他脾气一样怪,从不肯老老实实坐在寺庙里让皇帝供着,一年里到有半年时间在各地苦修,还学出了一身医术,给人看病却又不收钱,成日里靠化缘混饭吃。
这个古怪的弟子便是陆银烟了。
而除了做和尚之外,他还有另一重的身份……
“好家伙,这年头和尚也可以带家眷了。”顾安南朝那边虚空一点:“怎么还带出一个姑娘?”
只见陆银烟转回身来,从船舱里又扶出了一个弱柳扶风的女子,此女举手投足仙气飘渺,容色属于清淡雅致的那一挂,倒也风姿袅袅别有味道。
暮芸立即抓过顾安南手掌写道:“你仔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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