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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开致做饭有些泄愤的意思,一大锅的杂菌汤煮到最后只为了给血菇勾个芡汁。血菇泡发之后肥厚发韧,再用蝉衣豆腐皮包裹,浇上一勺浓缩的鲜菌芡汁,恍恍惚惚,竟吃出了绝美的肉感。
还有蒸熟之后又过一遍筛子烂成糊的百合做底羹,清甜之味全然迸发,再撒上舂成碎末的绿仁果、榛子和芝麻,香极。
舂果仁的体力是两个守卫的随侍代劳,岂料两人臂力上佳,岑开致又专心做菜一时未察,他们一味埋头苦做,把岑开致拿来的所有果仁都舂好了。
岑开致一愣,笑道:“也好,做个擂茶与你们喝。”
本想用瀑布香茗,可看见大师父一副快呕血的样子,岑开致还算厚道,想了想香茗性味孤高,倒也不适合做擂茶,反手拿了紫岩茶递过让随侍舂了,清冽的山泉烧沸冲入,果仁香气绵长馥郁,岩茶香气如兰浮动,整个膳房香得附近僧众佛心摇摆。
岑开致做好茶饭,只留了一小份给那个送来鸽子蛋的小沙弥,其余悉数带走。
此刻竹枝院里人人大快朵颐,随侍守卫们得了一碗香掉七魂擂茶和鲜走六魄的乌米饭,吃得那叫一个意犹未尽,又听说下厨的是江少卿相好的,不由得在心中把岑开致的位置又提了提。
小沙弥吃斋饭一向心无旁骛,岑开致的手艺又令他连连惊叹,不晓得素斋还有此等好味,遂埋头苦吃,实在不察周遭师兄师叔的艳羡嫉妒。
饭饱之后,江星阔、岑开致和瞿青容各捧着杯香茗喝,一个挑眉,一个赞叹,一个颔首,纷纷折服。
茶化药性,泉九不能喝,幸好他也不是什么雅人,喝茶能品出个苦不苦,涩不涩,满室茶香,他闻也闻够了,倒是不馋。
南山寺的主持大师也很会挑时机,几人饭饱茶足,心情好转,他这才登门。
江星阔冷口冷面,对上福慧大师却也要松缓几分,概因其实在德高望重,又医术精湛,迁都以来几次疫病,都是由福慧大师和宫中御医共同敲定的治疫方子。
“老衲身居主持之位,用人不明,险酿祸事,实在愧对。”
福慧大师说着就要叩首,江星阔虽一把扶住了他,却道:“大师近年来总是闭关禅修,虽是情有可原,可用人之错不可推诿。我让手下人去查验了圆觉身份,他原是个贬斥岭南的罪人,套上一张度牒,竟成了僧众。再者,谈何‘险酿祸事’?只怕城中几人欠债自尽,少不得还有内情,杀生之过已经犯下。”
几句不留情面的话,将福慧大师暗地里搭好的台阶都给撤了。
圆空是福慧一手养大,性子刚直,此刻便耐不住了,正要说话,却见福慧摆了摆手,看着江星阔目光的竟是很慈爱,口吻也不似什么得道高僧,就是个老者长辈,“三岁看老,幼时便是这样一粒铜豌豆,掌刑狱平法纪这差事与你实在相符。”
江星阔低了点脑袋,没说话,岑开致警惕的看着福慧大师,这老僧看起来一身仙气远离凡尘,却又似个说话拿捏精妙的官场老油子。
觉察到岑开致的视线,福慧大师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起来,连声道了三个‘好’,随后并未多言,只让圆空出面解释。
“圆觉是十几年前剃度入寺,因为是当时的户部侍郎引荐,又拿了好些度牒做情面,我们也就没有详查圆觉的背景。”
岑开致仿佛在看一场蹴鞠,一颗竹球踢来踢去。
“噢?那圆觉入寺多年,所赚得银钱都归户部了?”江星阔说着还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清冽矜贵的香气飘散,叫圆空一噎。
“虽不至于此,但长生库与户部多有往来,想来,是互利互惠的。”圆空带了账册来,瞿青梧和其余几个死者的欠债数目赫然在目,江星阔皱眉道:“抵了那些产业,竟还不够?”
“这些烂账都交由金宝钱行处置,圆觉已死,我的确不太清楚。”圆空倒也不算推诿。
“金宝钱行?”荆方在旁听了多时,此时走上前,“我听说金宝钱行的周老爷去岁就病故了,他儿子又是个没能耐的,挂了赌账沦落到要卖家资抵债的地步,金宝钱行早就被几个外地商人瓜分了,只是为了这块招牌,所以面上还是周家的。”
圆空眉间疙瘩隆起老高,心中尚存一点侥幸,问:“那几位去世的都是女施主?除了皆在本寺抵押借款之外,可还有什么其他的相同之处?”
瞿青容为查明阿姐死因有无隐情,曾走访过其余几位死者,甚至瞻仰过遗容。
听闻此言,她忽得想起那个轻佻的男子,无耻到要来寺庙寻花娘的混账,脑中迸发出一个荒诞的念头。
岑开致一瞥眼,见她的手紧攥门框,骨节突出发白,极力的忍住惊愕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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