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咸站在床边看着这个半头白发的年轻人——头发每隔一个月就要染一次药粉,现在没有再撒药粉,已经渐渐褪色——他想到最初见到六皇子的时候,这个小孩子懒洋洋慢悠悠的做事说话,一副小老头模样,但现在他长大了,看起来反而越来越天真,一副稚子模样。
王咸笑一声,又长叹:“想活的有趣,想做自己所想,你的所求还真大。”
他扯凳子坐过来,拿起一旁的药碗,“世人皆苦,世间万难,哪能随心所欲。”
说着将药粉洒在楚鱼容的伤口上,看起来如雪般美丽的药粉轻轻飘飘落下,宛如片片刀刃,让年轻人的身体微微颤抖。
“虽然不易,但也不能就此沉沦啊。”
他咬着牙忍着痛,让声音带着笑意,“总要试着去做。”
王咸哼了声:“那现在这种状况,你还能做什么?铁面将军已经入土为安,军营暂由周玄代掌,太子和三皇子各自回归朝堂,一切都井然有序,混乱悲伤都跟着将军一起下葬了,你呢,也要被葬在这天牢里不见天日了。”
楚鱼容道:“哪有你说的这么惨,我父皇还在呢,我就不会被忘记。”
王咸眼中闪过一丝古怪,旋即将药碗扔在一旁:“你还有脸说!你眼里要是有陛下,也不会做出这种事!”
他说着站起来。
“我也受牵连,我本是一个大夫,我要跟陛下辞官。”
他的话音落,身后的黑暗中传来沉沉的声音。
“你还有什么官?王什么,你叫什么——这个无关紧要,你虽然是个大夫,但这么多年对六皇子所作所为知情不报,早就大罪在身了。”
王咸噗通转身冲声音所在跪下来:“陛下,臣有罪。”
说着哽咽哭起来,“臣无能。”
皇帝慢慢的从黑暗中走出来,看了他一眼:“你挺有能的,天牢里到处乱窜。”
王咸跪在地上喃喃:“是陛下仁慈,惦记六殿下,才容罪臣肆意妄为。”
皇帝冷笑:“滚下去!”
王咸忙道声谢主隆恩,低着头起身跑出去了。
楚鱼容在床上趴着施礼:“儿臣见过父皇。”
将头在床上叩了下。
皇帝目光扫过撒过药粉的伤口,面无表情,道:“楚鱼容,这不公平吧,你眼里没有朕这个父亲,却还要仗着自己是儿子要朕记着你?”
楚鱼容低头道:“是不公平,常言说,子爱父母,不如父母爱子十之一,儿臣托生与父皇身前,不管儿臣是善是恶,成才还是一事无成,都是父皇无法割舍的孽债,为人父母,太苦了。”
皇帝被他说得逗笑了:“楚鱼容,你少来跟朕花言巧语,你这种把戏,朕见得太多了。”
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善解是善解,但该怎么做他们还会怎么做!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楚鱼容默然一刻,再抬起头,然后撑起身子,一节一节,竟然在床上跪坐了起来。
皇帝站在一旁一动不动,安静的看着赤裸上身的年轻人在面前跪伏。
“父皇,正因为儿臣知道,儿臣是个眼中无君无父,所以必须不能再当铁面将军了。”
“否则,将来掌握军权越来越重的儿臣,真的就要成了狂妄大逆不道之徒了。”
皇帝的脸色微变,那个藏在父子两人心底,谁也不愿意去正视触及的一个隐思终于被揭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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