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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角山营地的士兵倾巢而去,将落羽丘一带的林地围起,任铭的命令是让他们搜索落羽丘四周,等天亮再进攻。捉一位晋夷的神弓手,可是件新鲜事,对任人而言,晋夷的神弓手他们只听闻过,从未想过会出现在自己生活的地方。
此时空荡的营地里,任铭和牧正守在一间屋外。任铭一脸焦虑,他想从牧正那儿问点什么,然而牧正没心思告诉他,牧正急得要死,在门口不停地踱步。
姒昊被送到巫医壶手上时,壶握了下他脉搏,确认还活着,他吩咐士兵赶紧将屋子用炭火烤暖,并搬来冬日过冬的羊皮衣,用羊皮衣将姒昊裹住。
不大的屋子烤得暖和和,壶的额头憋出了汗水,而卧榻上,姒昊的体温在缓缓回升。壶没空去擦拭自己脸上的汗滴,他在为姒昊取箭镞,从血淋淋的左肩,挖出一枚红镞,他漠然的脸上,没有神情起伏。
取箭时,姒昊因为疼痛而有了知觉,他的眼睑不停颤动,他其实并没有醒来,只是有一些反应,但是壶在屋中燎得迷药,让他很快又失去知觉。屋中只有壶和姒昊,壶对迷药免疫,他从小接触草药,也以身试药,因为药物的缘故,他二十三四的样貌,却已有几缕白发。
取出箭镞,壶快速缝合伤口,为姒昊包扎,他的手法相当谙熟,只是无人在旁欣赏,为他手法惊叹。拉起双重的羊皮衣,壶将姒昊裹得严实,他自己身上已经是汗流浃背。
矮榻上的人,眉眼紧闭,双唇发白,他陷在昏迷之中,然而即使失去意识,也没能带他逃脱痛苦的折磨。壶伸出手抚摸姒昊的额头,他动作轻柔,眼神看着竟然很温柔,仿佛在爱抚着孩子。
姒昊坠落于虚空中,他见到一片黑暗,而黑暗的尽头,是一簇簇殷红的荆棘,像一团团火光。他正沿着荆棘行走,而后荆棘变成了火,舔着一堵灰白的夯土墙,土墙如此高大,火焰也越烧越旺,层层窜高。姒昊绕着土墙走,他悠悠晃晃,像浮魂般,他不知道,自己在寻找着什么,但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牵引他。
他走到城门前,门口和门楼上坐着许多人,他们面无表情,都有着惨白的脸庞,还有褴褛沾染血迹的衣裳,他们齐刷刷看向他,黑白的眼睛,空洞得仿佛死物。
红色的城门半掩,姒昊朝它走去,突然从门两侧伸出数只手臂拦阻,那些游荡在门外的人们,不知何时,都来到了姒昊的身旁,他们伸出的手臂,诡异的齐整。姒昊只能徘徊在门外,似有不舍,仿佛红门之内,有什么他眷念之人。
阿昊……
一个熟悉而苍老的声音在唤他,姒昊回头,看到一位穿朱色长袍的老人,他有把灰白的长胡须,和一双慈爱的眼睛。姒昊伸出手去牵他,老人也伸出手,一双枯老的手,握住一只孩子的手,一老一少,慢悠悠地行走。
他们来到一棵高大的棠棣树下,白色的棠棣花纷飞如絮。他们坐在花下,眺望向南方黛绿色的山,还有白色的云,孩子说:大父,我想再听听伯禹的故事。
老人扫去落在肩上的白花,他用悠长的声音说:伯禹很早就没了父亲,他的父亲,因罪被古帝诛杀,但是他想成为一位杰出的人,他……
壶守在榻旁,他在观察姒昊,他看到他的唇嚅动,像似在说着什么。在迷药的作用下,姒昊隔绝了疼痛,陷入幻觉,他在呓语,他像似在和什么人说着话,濒死之人说的话,总是没有条理,都是虚妄之词。
他梦见了故人,壶想,人们在生死徘徊之际,常常会梦见已经去世的亲人。他也许能苏醒过来,也许不能,一切只能靠他祖先之灵的庇佑。
壶,没有姓氏,他是姜铭的奴人,奴籍出身。姜铭重视他才能,让他效力于军队,恢复他的自由之身。壶知道躺在他屋中之人,他的姓氏,他是洛姒族,他氏姒。
壶端起一件陶盘,陶盘上放着一枚红镞,他认得红镞,他步出门去。门外,牧正和任铭一见他出来,都激动迎上去。壶是个直率的巫医,他对牧正说:“今晚醒不来,明日再来看看。”
牧正挨靠着木门坐下,壶所说的话,他早已有猜测,只能等待。
从姒昊身上挖出的红镞箭,让任铭的询问欲望更为强烈,他不管牧正的颓然,他将他拉到一旁,低声问他:“这少年是何来头?”
“以他年纪,且为晋夷的神弓手追杀,老铭,你觉得他是何来头?”牧正苦笑,慨然长叹。他信任任铭,所以他不再隐瞒,此时也隐瞒不住。任铭和任君有较亲的关系,细算起来,他是任君的从弟。
任铭皱起眉头,他很惊讶,他吃吃道:“那传言难道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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