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了王府,以自己副使的身份,周夫人多少会给些情面,对其夸上几句,算是对他谢家的一种认可,至于谢劭到底做了什么,谢大爷也不感兴趣。
军事推官,说白了,不就是陪着王府的人聊聊天,能有多大的出息。
他心头能想明白其中曲折,再好不过,谢大爷正觉宽慰,谢劭已看向旁边的谢恒,突然问道:“兄长的调令下来了?”
一旁大夫人的神色立马变了,宫里的人才刚走,消息还没散出去呢,他倒是知道得快。
横竖这事迟早都得知道,没什么好隐瞒,谢恒一笑,“刚接到。”
谢劭又问他:“兄长如何做想,可愿意?”
谢恒有些意外他会如此问,自己的这位三弟是什么性子他自然清楚,当初从东都回来时,他还曾对其有过期望,主动上门想要讨教,可说起吃喝玩乐他样样精通,一说起家国之事,便是一副懒散模样,漠不关心。
去过几次后,自己便很少再同他来往,见他今日突然认真起来,意外之余有些不习惯:“本也是意料之中,不过晚了一些时日,为官者为朝廷效劳,遵从旨意调配,何谈愿意与否。”
那就是要去了。
谢劭道:“我看未必。”
不顾谢恒愣住的神色,接着道:“未必是朝廷的意思,兄长乃凤城副使之子,避免同一个家族脚踏两边,朝廷不用轻易录用,此番调令来得蹊跷,不经过王府周夫人,直接送上谢家,便已经不合规矩,我劝兄长还是留在凤城妥当。”
这回不止谢恒呆住,谢大爷和大夫人均被他的话怔住。
先是意外他一个纨绔子弟,何来的这番见解,随后对他的言词也颇为不满。
一个只懂吃喝的纨绔,他能有何高见,这话也不知道是存了什么心思,大夫人目光中闪过不屑,笑得勉强:“老三这说法倒是新奇,你兄长是以自己的本事考上的贡士,金榜题名,皇榜上加盖了圣上的宝印,大酆百姓都有目共睹。外官三年一考核,你兄长期满,政绩又无可指摘,为何就不能轻易录用?”
藩王属地天就那么大,稍微一站起来便到顶了,有何前途可言,莫非要同他一样,继续留在凤城,一辈子蹉跎在这儿?
自己没本事,倒想来挡别人的道,大夫人很不高兴。
谢大爷这些日子为了等这份调令,夜里都没睡好觉,好不容易等到了,正在兴头上,被他突如其来泼了一瓢凉水,心头自然也有些介怀,却没有大夫人那么大的反应,给出了自己的解释:“你兄长虽是凤城县令,但因贡士出身,归属于东都朝廷,宫中可直接对其调遣,你说得没错,调令确实应该经过王府,想必宫中的人也是听说了王爷不在府上,便递到了我手上,待会儿我会去找周夫人禀明情况。”
谢大爷这话说得也没什么问题,他是凤城副使,王爷不在,很多事情由他代劳,调令他接过来,并无不妥。
可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谢劭却揪住不放:“王爷不在,还有周夫人,周夫人不在,有周世子,朝廷颁发调令,调配番地中的官员,不经过番地之主,反而越过藩王对底下的人施令,与理与法,都说不过去。伯父身为王爷的副使,又乃调令中人的父亲,更应该避讳此类事情才对。”
他一番言辞,辞严义正,谢大爷一时被噎住,多少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回应,不由偏过头去。
见他如此同大爷说话,大夫人愕然,更是不明白了,“老三今日这是怎么了?”
谢劭没搭理她,续看着谢大爷道:“伯父为凤城的副使,王爷的左膀右臂,兄长此行前去东都,王爷会如何想,周夫人会如何想,伯父可有想过。”
自古用人最忌讳的便是生有异心,上回他擅自放走裴元丘,周夫人和周世子心中已生芥蒂。
周夫人为何没放他出城去接王爷,便是对他生了防备。
不待谢大爷发话,大夫人冷笑一声,“这有何冲突,你兄长去京都做官,你伯父替王爷办事,虽各尽其主,所谋之事不都一样,都是为了大酆效劳。”
就算藩王,也得效忠于朝廷,温家的大爷尚且能从一介县令调去京都任职工部尚书,自己的儿子为何就不能。
谢劭面色平静:“但愿能如伯母所说,待有朝一日即便双方兵刃相向,也能各奉其主。”
大夫人一怔,“你,你这说的什么话,何来的兵刃相向……”
谢劭不说话,一双眼睛沉静下来,只看着谢大爷。
“够了!”
谢大爷被他这般一瞧,心头突然有了乱,一声呵斥道:“你以为我想?我这不是为了谢家着想,你也看到了,中州周边的几个藩王已经被削,靖……中州被削藩乃早晚之事,上回你和那周世子闹出的兵器库之事,还没看出来吗?就是一个下马威,接下来中州必然不会太平。”
这一声带着暴怒,屋内几人均都被唬住,温殊色也不由绷直了身子,偷偷瞥向谢劭,暗自狐疑,不是来找大夫人要银钱的吗,怎同谢大爷叫起了板。
谢家大爷发了一通火,面色也黑成了锅底,谢劭眼里却并无丝毫惧意,直视他道:“所以,伯父这是要向王爷表明,自己站队了吗?”
“你!”
谢大爷气得指他鼻子:“你休得胡言。”
谢劭一脸平静,追问道:“伯父所为已然告之天下,哪里需得侄儿多言。”
“你懂什么!自从你父亲辞官后,我谢家在东都再无人脉,趁着中州还未乱起来,先把你兄长送出去,将来就算我谢家遭遇不幸,也能有个门路可走。”
此等想法简直天真。
“伯父之心,侄儿确实不懂,但明白自古以来,一心难以效忠二主,伯父能想到的,对方也能想到。不历寒彻骨,哪来梅花香,伯父想要不劳而获,侄儿以为希望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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