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老板说,他分明见到那乞丐嘴型下意识是“死了”。可出口却是:“在等我。”
老板又说,他那天不知怎得,忽然大发慈悲把那件十几年无人问津的婚袍送给了那乞丐。
他说眼睛不会骗人,乞丐死水般的眼睛,竟让他想到他自己十年前死在金人手下的妻,以及那一天的他。
而无端如获至宝。
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般捧着成澈的婚袍,忽然知道该往何处去了。
又是无休无止的徒步跋涉。时间的概念对他而言早已模糊,只记得行到颂云泊岸边时,夜色如幕,没有月亮,只洒着一个天宇的细碎星子,而野望寂静无声,榆宁城灯火皆灭,一片漆黑。
一去经年,唯有湖风微凉从未曾改变。
好在那艘小舟竟还停靠在他当年离湖奔赴去寻大蛇的岸边,甚至木浆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摆放。
只是舟身生满苔藓,舟中积满腐臭的淤水。
他跪在淤水中,一无所有了,只能以手臂为成澈擦出一块干净的、可供坐下的位置。
他把婚袍轻之又轻地放在那块船板上,持起那根早已虫蛀腐朽、爬满绿植的木桨,往岸边一支,小舟便岌岌可危地离岸漂去。根本一片随时会沉没的枯叶。
他不在乎。
风儿湿润,吹着小舟里婚袍陈旧的绑带轻轻飘动。
那时仿佛有人双手搭在膝上,明月般的眼睛望着为他撑桨的那个人:
“从今往后,没有成公子,也没有道长。”
而他们的小舟焕然如新,从未腐朽。
无端笑了,“只有阿澈,与阿澈的心上人。”
这是他最后一次为他撑桨了。小舟停靠湖心岛的一瞬,便整个完全散开,化作浅滩里一堆烂木。
无端捧着成澈的婚袍,缓缓走到中央那棵苍天银杏树下。
他抚着婚袍的裾摆:“阿澈,这座岛...原来当真供不起两棵银杏...”
十年蹉跎。那棵见证他们相识、相知、相爱的银杏树死了。如今是一棵低矮枯木罢了。
无端翻上银杏树干,躺进他熟悉的凹陷处,将婚袍轻轻披在身上。
那么多年了,竟还能闻到成澈发丝留下的香气。就像不远处,成澈亲手栽下的那株银杏,在微弱的星光下树荫密密。
无端缓缓闭上眼。
夜幕深深,晚风阵阵。
有十岁男孩在树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呜...呜呜......”
“大黄......大黄......”
“呜呜呜啊——”
而他在树上阖眼带笑。
成澈。成澈。怎么哭得没完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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