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兴没好气。
“骂俺做啥?”
蒋瑞挠着后脑勺,一脸郁闷。
“谁叫你脑子缺根筋!”
“……”
眼见两位少年要拌起嘴来,陈适笑着打断:“二位,我可以进去吗?”
雷虎没说他不能进,蒋兴哼了一声,让出了门。
陈适推门进去,炕上的沈葭和二丫立刻站起来,紧张地看着他。
他收起脸上笑容,走到角落,撑着墙开始剧烈地呕吐。
两个姑娘吓了一跳,面面相觑。
吐了半晌工夫,等胃里的存货都吐干净了,只能吐出清水,他才停下呕吐,脸色惨白如纸,他想这一辈子,他再也忘不了活蒸人肉的味道了。
门外的两个少年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到底耐不住饿,猜想房间里的三人也没胆子跑,就悄悄溜去吃东西了。
陈适直起腰,从袖中掏出一块什么东西,扔进沈葭怀里。
沈葭接个正着,拿起来一看,竟然是她的白玉蝴蝶,上面还沾着血。
之前她为证明自己的太子妃身份,将玉坠交给了罗汝章查验,可罗汝章因为是上官家的门生,竟然想要杀死她,她当时为逃命自顾不暇,没能拿回玉坠,本以为就这么将怀钰送她的定情信物弄丢了,没想到会失而复得。
沈葭激动得又哭又笑,将玉坠贴着心口紧紧按着,看着脸色苍白的陈适,她想说一句“谢谢”,却又如鲠在喉,什么也说不出口。
“准备一下,我们要走了。”
“去哪儿?”
“南下,去襄阳。”
沈葭脑袋嗡地一声响,心情瞬间跌落谷底:“你什么意思?你真的要跟着这群亡命之徒?陈适,你这是造反!诛九族的谋逆大罪!”
“诛九族?”
陈适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逼近她的脸质问道:“二小姐,试问我的九族都死光了的话,要怎么诛?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既然世道纷乱,人命如草,那我覆了这天下又如何?”
“你这个疯子!”
沈葭用力挣开他,红着眼吼道:“随你做什么!我是不会跟着你去襄阳的!我要带着二丫回北京!”
陈适一愣,放声大笑起来。
沈葭瞪着他:“你笑什么?”
“我笑你蠢!”
陈适目光阴森,唇边挂着一抹冷幽幽的笑容,“事到如今,你以为,你还走得掉么?你还回得去北京,回得去你心爱的人身边吗?从你我吃下那条狗开始,我们就上了这条贼船了!你永远也别想摆脱我,正如我永远也摆脱不了你!”
“不……不……”
沈葭不断后退,跌坐在炕上,一直以来支撑她的信念倒塌了,她再也见不到怀钰了,她再也回不了家了!
泪水决堤,狂涌而出,她像迷路的孩子一般嚎啕大哭,声嘶力竭,哭得两颊湿淋淋,二丫吓得捉起衣袖给她擦眼泪,又在腹部比划,意思是不要哭,肚子里有小娃娃。
沈葭一把搂住她,哭得越发崩溃,连身子都开始抽搐。
陈适笑着道:“哭罢,哭罢,以后哭的日子还多着呢……”
-
翌日黎明,乞活军浩浩荡荡地南下襄阳,离开之前,他们带走了一切能带走的东西,粮食、牲畜、女人,带不走的就一把火烧光,年满十三岁的青壮男子都被拉了壮丁,以补充这次短途奔袭战中损失的兵力,许多夫妇、母子、父女被迫分离,天津城内哀鸿遍野,其凄惨情形让人不忍直视。
雷虎.骑着高头大马,陈适随行在侧,落后他半个马头,身后是熊熊大火,足以将整座天津卫烧为白地。
雷虎身心舒畅,扯着洪亮嗓门,愉悦地唱起了歌:“夜夜都做新郎官,杀人放火受招安……”
沈葭混迹在庞大的流民队伍中,牵着二丫的手,她们蓬头垢面,衣破鞋烂,与周围这些乞丐没有任何区别,身后是背井离乡、抛家弃业的天津百姓们,他们呜咽着、哭泣着,有的人想要逃跑,被乞活军捉住了便打断腿。
沈葭一手抚着肚子,抬头望着灰白的天空,冰冷的泪水顺着脸庞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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